頭頂傳來的聲音有幾分啞。


    「你就那麽信他?」一直靜立在側的洛襄走近她,洞若觀火的目光直直望著她。


    朝露微微一怔,直起身子來,絲毫不怯地與他對視,道:


    「若是他們有意出賣我的行蹤給洛須靡。方才那群人來搜查之時,便是最好的邀功時機,他們其中必會有人跳出來指認。但是,他們沒有。」


    「由此可見,出賣我之人,不在他們當中。」


    洛襄聲色如寒風凜冽,言辭卻淡淡道:


    「你又怎知,他不是蓄意接近你,受命潛伏在你身邊,以此獲取你的信任,是要伺機將你和洛梟一網打盡。」


    朝露心頭一顫,遲疑了半晌仍是高聲道:


    「當日王宴,三哥冒險闖入王庭來想要救我出去,是我命鄒雲將三哥帶出城去養傷。他若是要背叛我,大可當日就稟告洛須靡抓人,何必要等到今時今日?」


    洛襄麵無表情,寒眸中透著冷意,反問道:


    「他本是王庭禁軍,隻忠於烏茲王一人。若非有利可圖,他何必要大費周章,將你從我手中救出?」


    朝露喉間一澀,一時無言。


    她不會告訴他,自己是如何威逼利誘鄒雲上她的賊船。她用心險惡,不擇手段,必會為他所不齒。


    他說得句句在理,她無法反駁。眼下最為可疑之人,便是鄒雲和他身邊的禁軍。


    若換作是旁人,他的此番說法,她定是深信不疑。


    畢竟,現下洛梟失蹤,蟄伏在她身邊繼續找到洛梟才是上策。隻要將洛梟和她抓迴去獻給烏茲王,之後加官進爵,平步青雲,必不可少。


    可這個人是她前世就認識的鄒雲,是那個不惜一切也要和那位國師一道將她帶離大梁皇宮的少年將軍。


    因為是他,她從未有過一刻的懷疑。


    朝露抬頭,直視那雙洞察人心,似是早已看透一切的眼,直言不諱道:


    「鄒雲救我三哥,又助我出逃,必不會加害於我。我與他是年少相識相知,患難與共,情誼深厚。」


    洛襄垂下眼眸,收迴了目光。心中莫名起了一絲波瀾,隱隱浮動。


    「情意?」他背身而立,搖了搖頭,一字一句迴道,「人世間七情六慾,皆是虛空幻象,最不牢靠,最易動搖。」


    朝露感到他冷淡的目光如逝水不可追。


    夏蟲不可語冰。他遁入空門,斷情絕愛,怎能體會到這人間的喜怒哀樂,情意執念?


    她便釋然般笑了笑,輕聲道:


    「情之一字,害人不淺。但我此生,註定沉於愛恨情仇,溺於惡念慾念,如此執迷一世。」


    「告密之人,我自會徹查。不必再勞煩佛子。」


    「今日多謝佛子相助,後會無期。」


    語罷,朝露一聲令下,身後的禁軍跟著她浩浩蕩蕩走出了佛殿。門前,她倏然轉身迴眸,望了一眼還呆立在殿中的毗月,冷冷道:


    「還不快跟我走?」


    毗月目色惶恐且猶疑,看了一眼滿殿威嚴的僧眾,終是垂下頭,顫顫巍巍地跟著她離去。


    ……


    一輪圓月升至中天。


    人聲淡去,空寂無邊。千佛寺殿前,洛襄遙望山下風煙滾滾,眉頭緊蹙:


    「追兵並未退去。」


    緣起抬頭望了一眼天色,在無人處壓低聲音,道:


    「師兄忘了嗎?今日是十五月圓。師兄若是發病,萬一被有心之人看到的,這可如何是好……」


    「要去救王女,王女也未必領你的情。師兄何必急於今日一時啊?過了這月圓之劫,明日與我們幾萬僧眾會和,再去救人也可啊!」


    洛襄抿了抿漸漸發白的唇,垂眸不語,繼續往山下疾行。


    行至山門前,隻見烏茲禁軍的馬匹仍在。洛襄迴頭道:


    「人沒走,在後山。」


    他握緊了手中的韁繩,繩結粗糙的紋路深深印入他的掌紋,縱馬奔向後山。


    後山深處叢林密布,熟悉的人聲果然從幾處的矮坡處傳來。


    待洛襄走近,虛掩在樹下,隻見觸目驚心的一幕。


    她的侍女毗月蜷縮著身子,匍匐在地,四肢抽動,試圖從禁軍的人牆中爬出去,口中嚶嚶嗚嗚道: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金釧兒在玉腕上來迴晃動,纖纖素手從紅袖中深處,半刻前還搭在他胸膛,此時惡狠狠地挑起了那可憐女子的下顎:


    「我不會立刻殺你。我怎會讓你這樣的人輕易地死?」


    嬌聲冷厲,如刺刀劃破他的心口。


    洛襄目色漸沉,隻見一旁的鄒雲在她的示意下,從腰間緩緩拔出利刃,朝著那女子走去。


    「住手。」洛襄出聲低斥道。


    朝露沒想到他還會再來,懵怔之中,被底下的女子一把抓住了垂落的披帛。霎時,柔軟的披帛像是細繩纏緊了她的脖頸,她被迫俯下身去。


    毗月突然嗤嗤地笑了起來,哪裏有一點像方才跪地求饒的模樣。她雙眸猩紅,漾開的血絲如火在燒一般。她艱難地揚起頭,在朝露耳邊輕聲道:


    「殿下,你逃不掉的,沒有我,也會有其他人……你這一世,都逃不掉……」


    她的聲音輕飄飄般無力,朝露隻覺毛骨悚然,還未問出口,驚異之下,頸側的披帛已勒得她頸脈突起,唿吸不暢,想要說話卻發不出聲。


    說時遲那時快,情急之下的鄒雲一刀將毗月斬殺,鬆開了要她命的披帛,大片的血流自身下汩汩漫開。<="<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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