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你們要殺之人,是我所害,致使眾多隴右軍兄弟命喪他手,是我之過……」


    長風已有不祥的預感,看到她細弱的手腕已握住了刀柄,蔥白的五指因逐漸發力而有些顫抖。


    他中箭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似要迸裂開去。心中堆砌成山的仇恨在頃刻間轟然倒塌。


    「不要!」他聽到自己喊了出來。


    下一瞬,她已拔出了匕首,刀口鮮血淋漓,又戳入了她單薄若削的右肩。


    血花飛濺。


    染紅了整片蔭蔽人心的暗夜。


    他死死盯著她泛著青白的唇齒一張一合,隻覺形神俱滅。


    「我替他,受諸位一刀,如此,可,可算公平?」她已說不出一句連貫的話語,半闔的眼簾間湧出了兩行清淚。


    陳佟等人阻攔不及,已是麵色痛滯,如喪考妣:


    「公主千金之軀,這如何使得?公主多年來為隴右軍固守涼州鞠躬盡瘁。這仇,我們不報也罷,公主切莫再要傷身了啊!這……這我們如何向少帥交待啊……」陳佟為首的幾個隴右軍悍將,自小出生入死,在戰場見慣屍血,此刻見一向柔弱的清河公主滿身血跡,隻覺慚愧萬分,心痛不已,紛紛放下尖刀,背過身,偷偷抹了抹淚。


    清河心滿意足,突然蹙眉咳出一口血,終於支撐不住,身體不受控地向後倒去。


    與她預想的不一樣,她沒有倒在冰冷的石麵,而是落入一個熟悉的溫暖的懷抱。


    他的麵容陰沉依舊,浸著血的輪廓顯得更加堅毅,英挺的眉緊緊擰著,唇角仍帶著鮮艷的血絲。薄霧茫茫的眼神中,有震驚,有不忍,有無措,還有一絲沉痛。


    真好。她還能最後救他一次。


    她咽了一口血,腥味在喉間蔓延著,燒喉一般的苦澀。她努力發聲,対著在場眾人一字字道:


    「千錯萬錯,錯在我身。如果有報應,就該報應在我李清河身上。與他無關。今後,莫要再找他尋仇。」


    眾人本是深受驚嚇,聞言無不動容,唯唯稱是,紛紛離場。誰都不想承擔重傷公主的罪責。


    人潮退去,庭院中漸漸安靜了下來,唯有寒蛩不住鳴。


    一陣秋風拂過,庭院的池水波光粼粼,如溫柔眼波,瀲灩動人。


    忽有幾滴溫潤的淚水滴落在她慘白的麵上。


    她眉心微皺。他怎麽哭了。


    是她又讓他難過了。


    她心口一酸,想抬手為他拭淚,卻隻能動了動手指。


    「為什麽這樣傻?」手指被他的手掌握住,她聽到他沙啞的聲音。


    「我欠你的,以命相還。」她一個字一個字把話說完,突然覺得好累,眼皮很沉,閉眼最後道:


    「現在,我不欠你了。」


    他懷裏的暖意像是潮水一般將她包裹起來。


    可她仍是覺得很冷。


    她的手臂最終無力地垂落下去,指尖浸沒冰冷的池水中,盪開一層又一層的漣漪。


    庭院四方的天地間,傳來男人悲憤的長嘯,響徹夜空。


    長夜歸於寂靜,萬籟無聲。


    作者有話要說:


    司徒陵:#$#*……!@#


    長風:我不聽我不聽。我心情好差。


    後來:


    長風:老婆,再愛我一次。


    第92章 終局(二)【大修】


    又是一個靜夜。


    秋霧渺渺, 夜露茫茫。遠處還可聽聞蒼涼的金柝打更之聲。


    涼州都督府書房內,燭火粲然,流光灑溢。


    案牘上的公文密密匝匝,堆積如山。


    沐後隻著素綃中衣的男子從堆案中抬首, 望了一眼窗外, 涼風送來的幽茫夜色。


    他起身, 一攬袖袍,拿起案上的燭台,朝內室走去。燭台的光暈隨著他緩步走動,投影在微涼的鏤紋地麵,散著幽幽的浮光。


    他舉著燈燭,悄聲來到榻前。


    一雙勁臂挑開帳幔。


    榻上平臥著一個沉睡的女子。橘黃的燭火照下,濾在輕淺的帷幔間, 給女子蒼白又清麗的麵容添了幾分明艷。發如烏緞, 肌若白雪,唯獨一雙翠羽似的秀眉, 微微蹙著, 似有哀戚。


    長風將燭台置於榻旁的胡凳上, 坐在榻沿, 靜靜凝視著臥榻上的她。


    耳邊響起每日來診脈的醫官千篇一律的迴應:


    「迴稟將軍, 公主的外傷已快好了。為何遲遲不醒,這小人也不知啊……」


    「將軍恕罪, 公主殿下深陷夢魘,怕是還得再飲幾帖藥才能好,至於何時能醒……」


    在他沉吟間, 外頭傳來幾聲嘈雜的吵嚷聲,打破了此間的靜謐。


    「蕭長風, 你給我出來!」


    「崔將軍,這是我們將軍休息的臥房,不見客的,你不能進去!……」


    長風皺了皺眉,替榻上的女子掖了掖被角,披上一件虎繡外袍朝外間走去。


    在門口猛然撞上了衝進來的人。


    來人赤金錦袍,靈藻玉冠,手執金鞭,正是崔煥之。


    「你把清河藏哪了?」崔煥之鳳眸緊眯,氣勢洶洶道。


    長風踩在門檻上直立挺胸,故意比他高出半個頭,低聲道:


    「那麽晚了,崔將軍有何貴幹?」


    「我來見清河!」見被擋住去路,崔煥之徑直扯過他的衣襟,墊起腳,目光從他肩頭掠過看去。


    房內,一扇細絹的山水屏風,透紗映出後方的臥榻,朦朧可見榻上睡著的女子背影窈窕,柔軟錦衾起伏如山巒,靜美如畫。<="<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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