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她從榻上探出身去一看,庭院中麵生的士兵已全數撤去,府門大開著,街口的喧囂聲接連不斷地傳入耳畔。


    一切如常。


    他対隴右軍放手了,対她也放手了。


    「草原廣袤,自由天地,令人心胸開闊,確是個好去處。」清河目光柔和下來,落在帛羅已渾圓的腹部,輕聲問道,「你也快到日子了吧?」


    帛羅撫著肚皮,眉目恬靜,道:


    「嗯,還有兩個月。」她眸光閃動,語調透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堅定之意,道,「在此之前,清河你好好休養,待我事成,就帶你迴草原,可好?」


    「事成?你要成什麽事?」清河蹙眉,她聽出來帛羅所言之事似乎非同小可,不解地問道。


    帛羅眼中掠過一絲異樣,急忙掩飾道:


    「噢,沒什麽。隻是河漠的一些政事。你知道的,我那幾個叔伯,心眼真的多極了,要製住他們,也是件難事。」


    「我們帛羅,是要做草原上的女可汗的,対付幾個叔伯,小試牛刀,自然不在話下。」清河抬起虛弱的手,指尖輕撫她頰邊玲瓏的幾綹髮辮,輕淺地笑道。


    「等我當了女可汗,可請你做我軍師?」帛羅歪了歪頭,碧眸晶亮,笑意昭然。


    清河見她歡快,也難得地開懷一笑,拱手道:


    「郡主的河漠精兵,和隴右軍一道,守了峒關數月,因此,祁鄲人也隻敢在遠處盤桓,不敢來犯。這份恩情,我銘感五內。莫說軍師,為郡主做個馬倌也樂意至極。」


    二人見她舒懷,各自暗暗輕舒一口氣,紛紛說道:


    「清河你騎術精湛,絲毫不遜草原兒女。這馬倌,自然也當得!哈哈哈哈……」


    「等你病好了,我帶你去漠南縱馬長歌,那裏雪山腳下,天高雲闊,美極了!還有,我們河漠的草原兒郎,都很俊!」


    片刻後,帛羅懷著身子,說笑累了,被侍女扶著出門。司徒陵待人走後,遲疑著問道:


    「清河,你真的要離開涼州,還隻是隨口一提?」他頓了頓,忍不住道,「你捨得走?」


    她搖了搖頭,闔上雙眸,幽聲道:


    「不捨得也得捨得。我與他,橫著世仇,虧欠太多,已是覆水難收。我想,遠離涼州,相忘於江湖,已是最好的結局。」


    清河將那縷斷髮緊緊攥在手心,柔軟的髮絲在掌中瀉下,如同隻手握不住的逝水。


    她從未奢望過他的原諒。


    有那麽一刻,她隻想一走了之,跑得遠遠的,再也不要出現他麵前,引他想起傷痛的過往。


    把之前種種,通通埋在心底。就權當,幻夢一場罷。


    可心底仿佛仍有那麽一絲陰燃的希冀,晦暗的幽火,難消難滅。


    司徒陵看她麵如死灰,幾欲落淚,生怕越說她越難過,不利於她魘症痊癒,便不再多言,最後長嘆了一聲,告退離去。


    ……


    暮色漸晚,天光陰霾。


    司徒陵拎著一壇酒來到了涼州城樓。


    他從養寧遠處得知,說少帥這幾日屏退了親衛,白日裏忙完軍事便沒了蹤影,誰也不見。有人曾見他獨自在城牆上吹風飲酒,喝到夜半才會醉醺醺地迴到都督府。


    日日如此。


    司徒陵斂衽上了城樓,一抬頭,果然在樓頂最高處看到了那個白色的人影。


    高處風大,將他的白袍吹得獵獵作響,背後未束的墨發被大風揚起,看起來有些淩亂。酒酣正濃,衣衽散落,襟口敞開,露出半片精赤的淺蜜色胸膛。


    整個人看起來放浪又落拓。


    他的眼前是城外的山河曠野,再遠就是迴鶻;他的身後,是大唐的涼州和沃原千裏,直到長安。他這一生橫亙在中間,一步跨入了大唐,還有一步仍留在迴鶻。


    人生際遇,身份驟變,天翻地覆。


    看到了來人,白袍將軍並未言語,隻是顧自抱著一壇酒豪飲。酒水從他唇角漏下來,流過已覆滿胡茬的下頷,淌入滾動的喉嚨。


    司徒陵將帶來的酒罈放上樓頂,獨臂一撐,費了點力氣,第一次沒能跳上樓頂的長簷,麵色有些許尷尬。


    麵前出現了一隻手。男人遞了手給他。司徒陵借著他的臂力,終於爬上了樓頂。


    司徒陵與他背対背坐在一處,轉頭看了一眼身旁威震八方的河西少帥,白袍將軍。


    此時的他,眼窩凹陷,下顎清瘦。飲酒時,長睫垂落,掩住了眼底那片青黑的陰翳,像是已連日未睡一般。


    司徒陵心下嘆氣。


    無論他是河西蕭氏,還是玄王叱炎,他與之相交十餘年,見過這個男子許多各異的模樣。有豪邁,有仁義,有殺伐,有狠戾,有陽謀陰謀,有經天緯地。


    卻唯獨從未見過此刻這般,脆弱不堪。


    他手中的那壇酒不一會兒便已飲空了。司徒陵將帶來的那壇酒開了遞給他,緩緩說道:


    「長風,你經歷了那麽多生死憾事,我沒有資格站在這裏跟你說,讓你放下,讓你忘卻。我隻是可惜,你們曾經歷那麽多劫難,卻還不能走到一起。」


    「今日,隻飲酒,不言其他。」男人語調冷漠,淡淡道,「不然就給我滾。」


    見他隻悶頭喝酒,司徒陵從他手中奪過酒罈,自己飲了一口後,繼續說道:


    「我偏要說。你可知,清河去迴鶻和親那日,你們一同隨輦車墜崖。我趕到望斷崖底的時候,已抱著為你們收屍的心情。我當時心裏想著,你們若是能同生共死,也不枉情深一場。因為清河曾說起過,她死後也想葬在望斷崖底,生不能同衾,死也要與你同穴。你們明明連生劫都跨越了,死劫也都躲過了,卻敗在了陳年舊事之上。」<="<hr>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被敵國將軍當成白月光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餘何適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餘何適並收藏被敵國將軍當成白月光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