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鬆德讚驚叫一聲,從臥榻上猛然坐起。


    在旁伺寢的蔡邦妃瑪傑東噶也跟著驚醒,急起身察看時,隻見赤鬆德讚正瞪大眼睛死死盯著西方暗沉沉的天際,臉上盡是驚恐之色。


    當下蔡邦妃柔聲問:“讚普可是做噩夢了?”


    “不,不是做噩夢。”赤鬆德讚咽了口唾沫,夢囈似的說道,“他來了,他來了!”


    “他來了?”蔡邦妃看了看空曠無人的寢宮,再看了眼窗外的夜空,茫然問道,“他是誰?是誰來了?”


    “王臣!是他!是王臣!”赤鬆德讚惶然說道,“我看見他了,他帶著安西軍從信圖河穀殺過來了,他帶兵殺過來了,就快殺到邏些城下了!”


    蔡邦妃頓時間一臉無語,還說沒有做噩夢,信圖河穀有大將軍達劄路恭率領上勇部的十五萬大軍鎮守,王臣和安西軍怎麽可能打過來?


    然而赤鬆德讚卻已經沒有睡意,當即披衣起床。


    蔡邦妃正要上前勸阻時,寢宮外突然喧囂起來。


    仿佛有人在高喊有烽火,烽火?真有烽火示警?


    蔡邦妃不由得吃了一驚,赤鬆德讚更是迅即衝出寢宮來到外麵望樓。


    紅山宮修築於紅山之上,紅山又是邏些河穀中的一個製高點,所以站在紅山宮的望樓可以很清楚的看見西側的烽火。


    “烽火起於西陲,真是安西軍!”


    “也有可能是某處牧場遭遇狼群襲擊,舉火求援。”


    “不可能,牧民遇險求救按律隻會燃起一堆烽火,可現在卻是兩堆,不,是三堆!”


    就在赤鬆德讚說話之間,前方夜空下先是燃起第二堆烽火,緊接著又燃起第三堆。


    蔡邦妃一下子就沉默了,吐蕃自從鬆讚幹布時代建立烽火傳訊製度,遇到什麽險情燃起什麽樣的烽火都有嚴格規定。


    遭遇野獸襲擊舉一堆烽火。


    遭遇萬人以下敵軍襲擊,舉兩堆烽火。


    隻有遭遇萬人以上敵軍襲擊時,才允許舉三堆烽火。


    這個時候,整個紅山宮的扈從和女奴都已經被驚動,紛紛點起宮燈,座落在紅山上的整個紅山宮便立刻被點綴得金碧輝煌。


    不得不說,鬆讚幹布造的紅山宮真是高原上的傑作。


    再接著整個邏些城的吐蕃官員和吐蕃桂勇也被驚動。


    盆達延讚鬆、乞力熱藏、尚泣藏等吐蕃大相紛紛來到紅山宮議事堂。


    然後更加確切的消息也傳過來,烽火是從葉如的領地囊巴傳過來的,囊巴因為處於羌塘高原的邊緣地區,人跡罕至,隻有夏季時牧民才會進入囊巴附近去放牧,因為擔心遭受狼群的襲擊,所以才設了烽火台,以便遭遇危險時舉火求救。


    “這不可能!羌塘高原方圓三千裏渺無人煙,安西軍怎麽可能穿越?”


    聽說安西軍出現在囊巴,剛剛還在嚷嚷著是安西軍殺過來的赤鬆德讚卻反而不相信,安西軍怎麽可能從羌塘殺過來?


    盆達延讚鬆等一眾大相也是麵麵相覷。


    安西軍從羌塘高原偷渡過來,這確實超出了他們的認知。


    因為在盆達延讚鬆等大相甚至每個吐蕃人的認知中,羌塘高原就是生命禁區,趁夏季長草之時在羌塘高原外圍放下牧還是可以的,但是誰要是敢貿然深入羌塘高原深處,那必定是十死無生,沒有人可以活著走出羌塘高原。


    活躍在羌塘高原上的野獸以及惡劣的天氣還在其次,最大的威脅是找不到水!


    羌塘高原是一片巨大的戈壁,方圓三千裏的戈壁灘內確實散落著大量的湖泊,但是湖泊與湖泊之間的間隔通常都非常遠,很難找。


    湖泊難找也就罷了,關鍵還是鹹水湖。


    十個湖泊中頂多也就出現一個淡水湖。


    所以誤入了羌塘高原的牧民,最後隻能是活活渴死。


    所以不光赤鬆德讚,盆達延讚鬆等幾個大相也不相信安西軍能偷渡羌塘高原。


    這時候,赤鬆德讚的母妃那囊氏說道:“不管唐軍有沒有可能從羌塘偷渡過來,既然囊巴方向燃起了三堆烽火,就必須早做防備!”


    “王太後所言極是。”盆達延讚鬆幾個大相紛紛附和。


    但是具體如何應對,幾個大相卻出現嚴重的意見分歧。


    主戰派或者說強硬派認為該主動出擊,命令四衛戍部的一個或者兩個主動迎擊,將唐軍擋在遠離邏些的納木措。


    原因也是非常簡單,因為過了納木措,就是邏些河穀的精華區域,有大片良田。


    一旦讓安西軍深入邏些河穀,毀壞了正在抽穗的青稞,今年就必定會顆粒無收。


    邏些河穀的幾十萬畝良田若顆粒無收,就必定會給吐蕃造成糧荒,餓死無數人!


    但是也有幾個大相認為安西軍太兇悍,主動出擊不啻於羊入虎口,到時候不僅保不住邏些河穀的幾十萬畝青稞,還會把前往迎擊的衛戍部搭進去。


    幾個大相分為兩派,開始激烈的爭吵,赤鬆德讚居然都壓不下去。


    自從大鬥拔穀吃到敗仗之後,赤鬆德讚的威信就遭到嚴重的削弱,在朝堂議政時遭受大相質疑甚至反對已經是司空見慣。


    最後還是太後那囊氏一錘定音。


    “都別吵了!”那囊氏芒保傑登沉聲道,“眼下敵情不明,留然出擊非智者所為,所以還是需著眼於固定,可一邊遣探馬前往囊巴方向刺探,一邊將城外村莊的桂庸、婦孺、牛羊及糧食盡數收入邏些城內,盡快做好堅壁清野之準備!”


    那囊氏的勢力還是十分龐大的,幾位大相也不敢不服從。


    於是乎,整個邏些城甚至整個邏些河穀很快就騷動起來。


    隻不過,要想在短時間內將散居在方圓幾百裏內的桂庸、婦孺、牛羊以及糧食全部都收進邏些城內,是絕對不可能辦到的。


    四天後,當安西軍自上遊方向殺入邏些河穀時,整個邏些河穀仍舊遍布著來自附近村鎮的吐蕃桂庸、婦孺、牛羊及牛馬車,一片兵荒混亂。


    安西軍的出現,越發加劇了邏些河穀中的混亂。


    一時間,到處都是婦孺的哭喊及牛羊的叫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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