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傍晚,河陽城陷的消息就傳到魏州。


    “你說甚?才一天!河陽城就被官軍攻陷?”田承嗣瞠目結舌。


    田悅和邢曹俊則幾乎是異口同聲的問道:“孟希佑呢?孟氏呢?”


    田悅問的是孟希佑,邢曹俊問的是孟氏,兩人關注點還是有些不同。


    前來稟報的叛將道:“降了,不隻孟希佑,河陽縣的孟氏、王氏以及張氏等幾大士族都已經舉族歸降了。”


    “歸降了?”田承嗣愕然,“寧可被滅族,也要歸降朝廷?”


    叛將搖頭:“並沒有被滅族,王臣兌現了他的承諾,孟氏、王氏以及張氏等河陽士族已經被舉族遷走安西,沒有一個人被殺。”


    田悅又問:“孟希佑也跟著孟氏族人一起被遷走了?”


    “那沒有。”叛將搖搖頭又道,“孟希佑和康愔變成了說客,分別前往溫縣、王屋諸縣遊說當地士族去了。”


    “這兩個叛徒,無恥小人!”田承嗣氣得破口大罵。


    邢曹俊則問道:“河陽縣的庶族呢?王大炮有沒有兌現承諾分給他們耕地?”


    “分了!”叛將黑著臉說道,“在河陽城陷落的當日,東都留守府以及河南府的官員就來到了河陽城外,第二天天一亮就開始丈量土地並按戶給田。”


    “竟然是真的?”邢曹俊有些感慨,同時又有些失落。


    感慨的自然是王臣的大手筆,河北一府二十九州現在仍有一百五十多萬戶,其中至少有百萬戶是戶均耕地十畝以下的庶族。


    這也就意味著,至少要分給河北庶族兩千萬畝耕地。


    兩千萬畝耕地可不是個小數,試問幾人能有這魄力?


    但是王臣就敢,這人是真的有魄力,也是真的有能力,河北士族這個痼疾,居然都被他連消帶打的輕鬆化解,屬實令人歎為觀止。


    而讓邢曹俊感到失落的則是,河北士族集團大勢已去。


    有河陽縣庶族的這個樣板在,魏博、成德兩鎮十二州的庶族必定聞風而動,到時候根本不用王臣派官軍去打,各個州縣的庶族鄉兵就會自告奮勇的將當地士族控製起來,然後主動邀請王臣前去主持分田。


    古人常用傳檄而定來形容大勢所趨。


    然而王臣卻連傳檄都不需要,河北庶族就會主動獻城。


    所謂水到渠成,說的就是這,這真是水到渠成的結果。


    最終事實也證明邢曹俊的判斷很準,聽說河陽縣的士族已經被舉族遷往安西伊麗軍,河陽縣的庶族則真的按戶分到十畝耕地之後,魏博、成德兩鎮十二州的近五十個縣的庶族瞬間就沸騰起來,再然後許多州縣的士族就被庶族鄉兵給控製起來。


    士族的強大是基於龐大的庶族作為基本盤,一旦失去庶族的支持,士族也就喪失了召集鄉兵的權力,就變成了褪毛的鳳凰,野雞都不如。


    更何況現在還有朝廷的詔令,現在河北的士族就是風霜裏的老鼠,兩頭受氣,一邊受到朝廷的打壓,一邊還要被庶族針對,真大勢已去。


    這股風潮甚至波及到了盧龍、淄青這兩鎮。


    隻不過盧龍鎮和淄青鎮的叛軍還完好無損,所以盧龍和淄青鎮的庶民和鄉兵很快就被朱泚和李正己出動叛軍給鎮壓了下去。


    但是魏博鎮和成德鎮已經沒能力派兵鎮壓。


    田承嗣、田悅叔侄及李惟嶽、王武俊隻能眼睜睜看著治下州縣一個一個淪陷。


    當時間來到大曆八年六月底,魏博鎮已經隻剩下魏州的州治元城,成德鎮也隻剩下恆州的州治真定城,這兩座城池因為有上萬叛軍鎮守,所以庶族沒能力獻城。


    隻不過,田氏叔侄還有李惟嶽主從都清楚,他們蹦躂不了幾天了。


    ……


    消息傳到青州,李正己整個人都不正常了,人都麻了。


    “說甚?說甚?”李正己的兩個眼睛瞪得像銅鈴一般大,仿佛要把前來報信的長子李經給生吞活剝掉,“魏博、成德十二州四十餘縣大多已經被朝廷的大軍攻陷,就隻剩下真定以及元城還沒有被官軍攻陷?”


    “阿爺,不是被官軍攻陷。”李經苦笑道,“是各州各縣的庶族鄉兵綁了士族,主動將城池獻給了官軍,官軍根本就沒打!一仗都沒有打!”


    “上邪,一仗都沒有打就光複了四十餘縣!”李正己感到眼前一陣陣的發黑。


    魏博鎮、成德鎮這麽不經打,這是李正己萬萬沒有想到的,他原以為這兩個鎮坐擁十二州四十多個縣,即便在白馬寺之戰中被全殲了三十萬正兵及鄉兵,可是破船也有三千釘,搜刮一下怎麽著也能湊出幾十萬鄉兵吧?怎麽著也能守個一年半載吧?


    結果呢?結果王臣大軍六月下旬才過黃河,到六月底就已經收複了大部州縣,隻剩下真定和元城兩座孤城還沒有被攻陷,這也太快了點!


    所以李正己就不能不擔心,他的淄青鎮又能堅持多久呢?


    單單以兵力而論,淄青鎮的兵力比魏博鎮、成德鎮還多,足足擁有十萬大軍,可是李正己的根基卻要比李惟嶽單薄得多,跟田承嗣就更加沒辦法相比。


    李惟嶽的舊部大多是奚兵和契丹兵,等閑不會背叛於他。


    田承嗣的舊部雖然是漢人,但是有很多都是田氏的故舊。


    隻有他李正己沒有本族舊部做根基,因為高句麗早在一百年前就已經被滅國,高句麗人也已經四散到了大唐的各個州縣,大多數人都已經融入了漢族。


    所以李正己就不能不擔心,當王臣大軍殺到時,淄青鎮的士族會不會拋棄他?


    畢竟這時候驅逐他李正己,然後宣布歸附朝廷,再請朝廷派一個節度使過來,淄青鎮十州的士族就可以免於重蹈河北士族的覆轍,被遷往遙遠的安西。


    做這樣的選擇題似乎並不怎麽困難,一邊是一個沒什麽根基的高句麗節度使,一邊則是各州士族的百年甚至於千年大計,隻要不是傻子都知道怎麽選。


    思忖間,府邸外忽然間響起喧嘩聲,還有兵器的撞擊聲。


    隨即年僅十五歲的次子李訥慌裏慌張的跑進大廳報告道:“阿爺,反了反了,中軍牙兵還有各營鄉兵都反了,都反了!”


    “說甚?”李正己聽了之後先是一驚。


    但很快,李正己又頹然跌坐在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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