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宴正在皇城尚書省的公廨中處理公文,卻連著寫錯幾處,因為他的心靜不下來,他人雖然在戶部官廨,心卻早已經飛到東市署。


    隻不過身為當朝戶部尚書,又不能直接去東市署一窺究竟。


    就在劉宴感到如坐針氈時,派去東市署的小吏匆匆走進來,在小吏的身後還跟著戶部侍郎第五琦,他也很關心安西債的發賣結果。


    “喏。”小吏照例向劉宴叉手唱了個肥喏。


    “唉呀,行了,快說正事。”劉宴不耐煩道。


    小吏當即說道:“啟稟尚書,一百萬貫安西債券已然售罄。”


    “你說甚?”劉宴和第五琦幾乎是同時吼出聲,“已然售磬?”


    小吏點了點頭,又道:“更加確切點說,是被哄搶一空,隻用了不到一刻鍾,就被齊聚東市署的蕃漢商賈掌櫃哄搶一空。”


    “嘖!”劉宴和第五琦同時發出一聲嘖。


    再然後轉過頭,當兩人的目光相遇之時,都看到對方眸子裏露出了興奮之色。


    顯然,劉宴和第五琦都是真正懂經濟的,他們倆已經從王臣發賣安西債券這個騷操作中發現了一條前無古人的生財之道:發賣國債!


    “嘖!”第五琦再次發出讚歎,由衷的說,“奇策,此乃安邦定國之千古奇策!”


    “此法確實堪稱千古第一奇策!”劉宴也由衷的道,“有此奇策在,大唐國庫空虛之困局總算是有了解決之道!”


    第五琦擊節道:“劉公,下官已想好一條生財之道!”


    “巧了,我也想到了一條生財之道。”劉宴欣然道,“不如我們將各自的生財之道寫在紙上,然後再看對方寫的是甚?”


    “好啊。”第五琦滿口答應。


    當下兩人拿起紙筆,刷刷刷的寫好。


    再交換給彼此,看完之後兩人同時放聲大笑起來。


    小吏從兩人身後探出脖子偷窺過去,隻見兩張紙上都寫著“國債”二字。


    劉宴心情高興,當即對第五琦說道:“第五侍郎,放衙之後就別迴府了,今晚咱們去平康坊同買一醉如何?”


    第五琦欣然道:“須再邀約三五友人。”


    “可。”劉宴道,“定要喝個不醉不歸。”


    可能連王臣自己都沒有想到,他在不經意間釋放出了一頭怪獸,不過這頭怪獸最終會成為大唐的複興功臣,還是倒反天罡反噬主人,那就隻有天知道了。


    ……


    東宮,李適正在院中焦躁的來迴踱步。


    被太子嬪王氏抱在懷中的小郡主方兩歲,小小的粉團子正向李適張開小手,奶氣奶氣的喊著阿爺,然而李適卻是充耳不聞。


    李適的心情早已經飛到了東市。


    如果說還有一個人比王臣更關心安西債券的發賣結果,那他一定就是李適。


    原因很簡單,魚朝恩倒台之後,李適就已經掌握了政事堂的話語權,開始了事實上的當國秉政,委任王臣為安西四鎮兼北庭行營營田度支使是他所做出的第一個人事任免,而王臣發賣一百萬貫安西債券則是他推行的第一項財政措施!


    人事權,財權,曆來就是重中之重!


    這項政柄的推行是否順利,將直接決定李適能否在政事堂樹立自己的權威。


    這項政柄的推行是否順利,將直接決定李豫對李適的信心是否能延續下去。


    這項政權的推行是否順利,對於李適自己也是至關重要,他需要信心的支撐!他需要用事實來說服自己,他李適能治理好這個國家!


    隨著時間的推移,李適變得越來越焦躁。


    小郡主得不到阿爺的迴應,開始哇哇大哭。


    太子嬪趕緊召來乳母給小郡主喂奶,才止住啼哭。


    就在這時,董休終於急匆匆跑過來,已經跑得滿頭大汗。


    “太子!太子殿下!成了!事成了!”董休人未到,尖銳的聲音先傳了過來,“一百萬貫安西債券已經全部售罄!”


    李適用力握緊拳頭。


    巨大的成就感湧起。


    我就知道,我能行!


    ……


    “咣啷。”李豫一個失神,手中棋子掉落在棋盤上。


    “聖人?”李佖趕緊起身,關切的問道,“無礙否?”


    李豫這才迴過神來,忙道:“無妨,無妨,朕不妨事。”


    李佖這才坐迴凳上,問道:“聖人可是因為百萬安西債券而失神?”


    李豫默默的點點頭,隨即又喟然道:“朕是真沒想到,王臣竟然真能將一百萬貫安西債券發賣出去,而且僅僅隻用了半天時間。”


    李佖道:“確切點說,隻用了一刻鍾。”


    “王臣!這個王臣!”李豫霍然起身,有一種莫名的情緒湧上來。


    李佖跟著站起身,但隻是安靜的站著,並沒有說什麽,因為他知道李豫這個時候最需要的就是安靜的思考,而不是聽取別人的建議。


    好半晌,李豫忽然說了一句跟剛才的話題毫不相幹的。


    “李師!”李豫忽然轉身拉住李佖雙手,很是誠懇的說,“朕欲拜你為門下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不知你意下如何?”


    李佖卻一如既往的婉拒道:“機務之煩,不得朝夕相見,誠不若且居密近,何必署敕然後為宰相邪!”


    李佖對於自己的身份定位一直都很清晰,那就是隻當大唐皇帝的良師益友,而堅決不當大唐的官員,因為一旦當了官,立刻就從皇帝的良師益友變成臣子下屬。


    身份地位降了,有些事就不能做,有些話也就不好說了。


    李豫聞言有些擔憂的歎道:“太子英明睿毅,深肖皇曾祖,唯獨不洞察人心,若不得李師在朝,朕去後,何人可製王臣?”


    李佖聞言頓時間心頭一凜,這話他不能亂接。


    李豫又道:“朕原以為王臣是一把湛盧劍又或者魚腸劍,然而通過一百萬貫安西債券的發賣朕方得知,這是把軒轅劍!軒轅神劍!”


    “軒轅神劍?!”李佖心神微顫。


    自古以來十大名劍之首的軒轅神劍?!


    “王臣誠然是軒轅神劍,他日在安西成了氣候,若效仿安祿山來篡奪神器,太子,是定然攔不住他的,彼時李唐江山必然改姓。”


    停頓了下,李豫又道:“朕是否應該攔下王臣?”


    李佖這下不能不勸了:“聖人是要太子失信於天下萬民,更令邊軍將士心寒?”


    聽到這話,李豫頓時陷入掙紮之中,是啊,這時候攔著王臣不讓他去安西,豈不是要讓太子失信天下?今後還有什麽威信可言?還有邊軍將士,今後還會心甘情願給李唐賣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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