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臣迴到光行坊時,發現嶽父李晟又來了。


    李晟這段時間很閑,因為神策軍沒什麽事,所以隔三岔五跑到女婿家來蹭飯,今天更是把李願也一並帶了過來。


    看到李晟兩手扶腰,王臣笑著調侃了一句:“嶽父,你悠著點啊。”


    李晟尷尬的笑了笑,畢竟四十多歲的人了,旦旦而伐確實吃不消。


    可家裏的那十幾隻小妖精又狐媚勾人得緊,留在家裏真的把持不住。


    所以跑到光行坊的女婿家不僅是來蹭飯的,也是來躲清淨的,今天晚上他就不打算迴懷貞坊,直接住女婿家了。


    說話間李願從垂花門出來。


    看到王臣換了紫袍,李願當即便歡唿出聲。


    “姐夫你換紫袍了?上邪,二十歲的紫袍!”李願繞著王臣轉圈,一邊還伸手去摸王臣身上的雲錦紫袍,手感是真不錯。


    李晟也問道:“授了三品散官?”


    “正三品冠軍大將軍。”王臣輕輕嗯了一聲,又笑著說道,“嶽父,你不會又要讓我辭了這散官吧?一年四百石祿米呢!”


    “正三品散官不用辭,但是從一品的散官最好辭掉。”李晟說道。


    話是這麽說,但是李晟的態度已經沒上次那麽堅決,上次在麟德殿上,李晟很堅決的要求王臣辭掉開府儀同三司,然而這次就換成了最好辭掉。


    原因很簡單,王臣又立了大功,又替大唐拓土千裏。


    所以即便李晟是嶽父,也不好強行攔著自家的女婿。


    頓了頓,李晟又說道:“更何況,朝廷授你冠軍大將軍也是意有所指。”


    “知道。”王臣笑了笑,哂然說,“這是要我效仿大漢冠軍侯打穿河西。”


    “你這個安西四鎮節度兼北庭行營營田度支使不好當哪。”李晟歎了口氣,又道,“光是邠寧軍和兩千民壯的開拔費就是個難題,還有大軍遠征河西乃至安西這一路上,足足七千人馬的人吃馬嚼,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啊。”


    “嶽父,遠不止七千人。”王臣道,“還有五千邠寧軍和兩千民壯的家小。”


    “說甚?”李晟愕然道,“你是說,你要把邠寧軍和民壯的家小一並帶上?”


    “是的,一個不能落下。”王臣道,“我不希望邠寧軍和民壯到了安西之後,因為思念故土動搖軍心,更不希望留在邠州、寧州以及臨洮的家屬吃苦受欺負卻求告無門。”


    頓了頓,王臣又說道:“嶽父,我絕對不能夠讓安西軍將士既流血,又流淚!”


    曆史上,真有安西軍將士留在老家的妻兒活活餓死,王臣不允許出現這種事。


    李晟的眉頭慢慢蹙緊,老實說,王臣的這種想法李晟是很不理解的,哪有帶著家小遠征的?這不是兒戲麽?胡鬧!


    換成一般的翁婿關係,李晟恐怕早就直接厲聲訓斥。


    可是對王臣這個愛婿,李晟還真不敢訓斥,有顧忌。


    不是顧忌王臣的身份,就算他是駙馬都尉,李晟也照樣敢厲聲訓斥。


    李晟顧忌的是王臣的能力,他這個女婿就是個妖孽,不能當成常人,他之所以帶著五千邠寧軍和兩千民壯的家小出征,恐怕還有更加重要的原因。


    當下李晟說道:“賢婿,你這個想法恐怕會招人非議。”


    打橫而坐的李願也跟小大人似的加了一句:“大唐從未有過這等先例。”


    “而且容易授人以柄。”李晟道,“你好的時候沒什麽,可一旦出了事,你的政敵就會拿這件事作為攻擊你的武器。”


    “嶽父不必擔心,我已經跟太子殿下說了。”王臣道。


    “太子殿下竟也同意?”李晟感到很意外,不應該啊,讓邠寧軍和臨洮民壯的家小都跟著去了安西,朝廷就不好控製他們了,因為沒有人質了嘛。


    太子殿下就真的不擔心王臣會帶著安西軍在西域裂土建國?


    “太子殿下他同意了。”王臣說道,“明天他就會在政事堂上提這件事,我也相信太子殿下的提議一定能獲得通過。”


    ……


    第二天,李適真就在政事堂上提出了移民戍邊這件事。


    “移民戍邊?”元載、王縉聽了之後一下子就蹙緊眉頭,隻有裴冕臉上沒什麽表情,反正他就是來湊數的,隻要附議元載就完事。


    說起來,移民戍邊也不是什麽新鮮事。


    春秋戰國時,楚國就曾大規模移民戍軍。


    秦朝時,也曾經征發逃奴、罪犯到象郡、南海及桂林。


    到漢武帝時,更是一次就移民七十萬人充實北方各郡,此舉不僅減輕了大漢朝廷的財政壓力,也確實強化了邊境安全,堪稱良策。


    尤其是現在大唐人多地少,就更加適合往外移民戍邊。


    所以移民戍邊並不是問題,問題是不能夠向安西移民,就算移民,也應該向隴右、河西及朔方各州移民,這一來不僅可以強化隴右、河西、朔方的邊境安全,還能夠極大的緩解朝廷的財政壓力以及京畿道、都畿道人多地少的難題。


    當下元載說:“太子殿下,移民戍邊臣等讚成,但是往安西移民,臣等堅決反對,當務之急,是向隴右、河西及朔方移民,而非安西北庭。”


    “老臣附議。”王縉也跟著說道,“斷不可向安西移民。”


    李適皺眉道:“兩位相公,你們是擔心安西北庭會獨立建國?”


    元載迴應道:“臣絕不懷疑安西北庭將士對大唐、對聖人的忠誠,然防人之心不可無,身為大唐朝廷之執政,臣必須得對大唐,對聖人負責。”


    “果然。”李適搖了搖頭,又道,“兩位相公可知安西北庭諸方國為何會降了複叛,叛了複降,大唐開國以來一百餘年,從來就沒消停過?”


    王縉道:“因為諸方國未曾教化,不識王化,畏威而不懷德。”


    “然也!”李適道,“所以才要移民戍邊,以我漢民教化狄夷,令其識王化而懷德,如此不出三代,安西四鎮以及北庭便永為漢土。”


    【注:唐是國號,但是唐人包括皇帝皆以漢人自居。】


    【注:唐軍都以漢軍自稱,詩人寫詩隻稱漢軍、漢土、漢家。】


    頓了頓,李適又接著說道:“相比諸方國之狄夷蕃民,識王化並且懷德之漢民終歸會更加心向漢土,兩位相公以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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