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有的是力勁兒,火急火燎地急躁,沒一會兒又有人催:「再不下嘴就獎勵一個老豬!」


    「誒你這什麽意思?」被拉對比的老豬不樂。


    一唱一和全場嗨笑。


    女人再憋不住,掌心擋著額頭,「哎呦別說了,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大家又在你一言我一語瞧她玩不起,繼續催著:「快快快,等著接下一輪呢。」


    仿佛隻是隨意的,甚且透著漠不關心的,在這關頭,最被關注和最不被注意的兩個人平直地互瞧了兩秒,拉長了從見麵就滋生的暗湧的隱晦。


    黎也脖子像是僵了,不是她不想移開,是根本移不開,就那麽看著,正斜方那個人在不看她以後,也不迴應取鬧,筷子一放,往軟椅上散靠,前方就騰出了些小空,再應和上這幅場景,有點默許的意思。


    這種無言的默許給眾人激起更大興致,也給了女人莫大的自信,拉開椅子,直立起身,漸而大家就沉靜下來,等著那似乎已經必然的一幕,還有拿出了手機攝影。


    敏敏這個外人還緊張到了極點,要不是顯得冒犯,她都想拿手機拍張照,手上是能抓什麽抓什麽,那會兒她抓的是黎也,沉浸到連黎也同一時間起身都沒意識,被拉開了手才側抬眼,迷茫:「嗯?怎麽了也子?」


    黎也無聲指了下門外。


    「你去哪兒?還有一道主食呢。」


    「去趟洗手間。」


    ……


    玻璃門拉開又是立刻帶上,黎也停在門口,隔著看不見的牆和玻璃,想待著再聽見什麽,發覺隔音效果頂好,嚷進耳朵裏是些模糊的雜音。


    她也迴憶了些剛才上網找的「材料」,那些幹癟無趣的重逢問話,然後覺得自己沖昏了頭。


    那一會兒的悸動,可能還是心有不甘,所以總他媽想說兩句,但說實在都八年來了,誰跟誰念念不忘,誰還停在誰那裏,有沒有話說,有沒有機會說,本質上都不那麽重要。


    都不是孩子了,都有自己的日子要過。


    太容易想開的事實,卻還連得精神疲累,黎也本想搓把臉,到鏡前才恍悟化了妝,不太關顧形象的人開始打量自己——不管和舊友還是舊男友相遇,人本能還是會想,對方看見自己時,自己的模樣是否體麵。


    敏敏說她是濃顏,送過兩支深色口紅給她,她就開始嚐試濃妝,精簡內搭配針織開衫,就是和從前不大相像了。


    抽紙巾擦淨水漬時,門外晃進來兩個結伴的女生,到鏡前補妝,邊抱怨外邊妖風轉暴雨,黎也看了眼天氣預報,敏敏電話跳出來。


    黎也正好想跟她說聲下雨,先聽見她急不及待反問她是不是還在衛生間。


    「嗯,怎麽?」


    「sorry,baby,我對象來接我去看電影,沒跟我商量就把場次買好了!」


    黎也瞥見時間,說好,「我現在迴來。」


    「我出來了。」


    電話那伴隨急促腳步,商場的擁擾。黎也出衛生間停了一下,看見拐進電梯口的方向,敏敏跑著朝她揮了揮手,她頂一頭問號,想問她幹嘛又把單結了,就聽她說:「那個帥哥!他把咱的一起結了!說認識你?」


    黎也腳下一滯。


    敏敏跑出視線,她目光就眺去另一邊,靜然聽著敏敏進了電梯後放低的感嘆:「我去,什麽情況,老同學?你剛咋不說?難不成他認出你你沒認出他?!」


    ……


    才形成的主觀被打破,黎也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站迴了包廂門口,小跑之後還有些微喘。和敏敏的電話怎麽掛的,說了什麽才掛的,都忘了,玻璃門推開,主廚往她這掃一眼,聚會那些人酒餘飯飽,歪坐著漫話,唯獨空缺出一位。


    她沖主廚擺了擺手,意思主食不用做了。


    往前走了兩步,可能是想從那些,和他有交集的人裏取得他的聯繫,不知不覺退出去了,電梯停在了車庫層,才神經地想迴去一趟,視線掃出電梯外,一眼劃過,停滯,再猛劃迴去,這個念頭被製止。


    黎也看見靳邵的時候,他還沒察覺電梯這邊,叮完一聲響,鞋踩出響在車庫幽靜空間迴響。他倚在車門前,脊背微弓,唇間燃了一支煙,火機塞迴口袋的同時偏了下頭,薄霧溢出微開合的唇,黎也停住腳,煙霧就沒散到她這。


    他在霧裏混茫了幾秒的眼,就看著她兩三步緊接邁近,直白地,不加掩飾地側身站在他並排的一邊。


    有些牽扯就是開了個隱約暗示的頭就一發不可收拾。靳邵沒骨頭地半靠著車門,有那麽一瞬間的感覺,像和舊年重合。


    還像那樣的等著,靜默又安詳地等著,等她先說點話,問點什麽,開個話題,或者什麽也不說,這麽站著,能夠感受到彼此氣息的方式,也足夠。


    說緩,一頓飯緩得也夠久了,順其自然地推到了這裏,他們站在一起,比剛才更貼近。


    還是得說點什麽,這個時代所有人都開始寬打窄用,迴不到那樣一句話有等半天迴復的餘裕,比起自己,都更怕消耗對方的耐心。


    黎也目光在他菸頭的火星子上停了一秒,問,「什麽時候來的北京?」


    「年頭。」他沒猶豫說。


    黎也點頭,「怎麽想到來這兒?」


    他看了她一眼,「不都說大北京機會多,跟朋友來搞點發展唄。」


    煙過肺後的嗓有幹燥辛辣的磁啞,離得太近還是什麽,聲音感覺都飄到了頰邊,燙著耳朵竄進去。<="<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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