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店的燈光設計偏主張氛圍的昏黃調,地麵連著天花板都是琉璃質地的亮色,一扇靠裏的玻璃門推開,更躁動歡躍的氣氛撲麵,一幫人有站有坐,著裝髮型各有個性,融洽無間。


    考慮到被陌生人夾在中間的尷尬,服務員先進去打商量,挪了下位,兩人安排在最靠邊。


    敏敏先走進去,等人協商這空當,黎也不緊不慢靠門外牆邊,指尖飛速敲動,敏敏催了她一聲,她趕緊發完最後一條,邊退出界麵,側身往裏走。


    突然覺得敏敏說得對,她身體是真熬不行了,一適應手機屏光外的環境就犯點昏,腦袋微垂,餘光瞧見了誰迎麵走近,她記得自己往旁邊繞了一寸,卻還是和那個身影直直打個照麵。


    眼前一陣失迷,以至於被撞退兩步,沒什麽反應,倒是抬眼,與那人麵麵相看的一瞬,臉色遽變,當即被打了啞藥。


    僵住幾秒裏,腦子宕機,砰砰砰地被敲出翁鳴,她甚至在想,是不是把眼睛也熬壞了,但橫看豎看,都是這張臉,這張在記憶片段裏閃過無數遍的麵容就是這麽毫無徵兆、突如其來地兜頭蓋臉砸進視線。


    真切的,生動鮮活的,會眨的睫毛,張開又閉合的嘴唇,八年以來,唯一一次真實存在於眼前的。


    十八歲的青少年多半長開定型,往後就是等比例變化,不會太誇張,不會讓舊人不識,特別是她那樣撫摸,親吻過的這張臉,她甚至清楚每一個輪廓拐點,流暢走向,可目目相覷,連名字都難以脫口。


    不過時隔多年她還是會忍不住第一眼去捉他眼睛,曾經萬千黯淡,萬物空寂,隻有她是綴在他眼裏鮮亮底色的眼睛。


    而今,那抹底色毫無波瀾,瞧不清一點亮光。


    那一劑啞藥咽得她語言組織在腦內混亂,遲遲才細弱地「你」了一聲,又被更大聲音的周遭談話淹過去。


    酸意瞬刻從手腳漫進心尖。他們秘而不宣地在紛擾中安靜地盯向彼此,打量彼此,描摹上下每一寸與記憶背馳的變化,胸腔如火燒,表麵死水不驚微瀾。


    最難以忘懷、日日困在夢裏那個潮濕小城的時候,她刷過一條情感問帖——世界上兩個分開後相隔千裏,不論身份、圈子、事業發展都天差地別的人,如果不刻意聯繫,那麽再次偶遇重逢的機率是多少?


    黎也不知道,當時完全沒有想像空間,哪怕編造,哪怕織一場夢,她連重逢場麵和各自立場都無法臆想,也有過一種最大的可能,那就是他仍然在原地,這個可能又沒多久被她打破——她不是沒有迴過頭去找他,當年喝醉了發的神經如今歷歷在目,可也是那天,她把過去都拋在過去,徹底結束,不抱期望。


    太久了,想起那條帖子,她還是隻能答一句不知道,隻知道走到這一天,這一刻,一秒,蹚過了有整整八年光陰。


    八年,這個藏在她不為人知的過去裏的人都已經二十六了,體麵著身黑大衣,黑皮靴,脖頸被一截高領包裹,額發搭落兩綹,儼然今非昔比。


    兩個都挺高的青年男女擋在進出入口,沒法不引人注意,其間有趕來點菜的服務生,被叫來就位的主廚,依次從他們之間繞過,再好奇地迴過一眼,品思那一些微妙停滯的氣氛。


    很快桌上的人也投過視線,當黎也再次聽到那聲才在耳朵裏走過一遍的「靳老闆」,也在恆久的失神中醒覺,那身衛衣長褲、偶爾炸毛沒個正形的男生,已經隻是記憶翻篇的那幾頁畫麵了。


    謔浪笑傲中,有男聲逗樂了一句過來:「靳老闆把人姑娘堵在門口是想幹嘛?」


    黎也還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開頭問語,靳邵落在她臉上的視線,垂了一秒又默然撇開,耳邊還舉著手機,在與誰通話,不理玩笑,也不動聲色地繞過她,出了包廂。


    懸著的心落下來又微微泛澀,確實,他們那樣結束的過去,哪裏需要一句好久不見,遇見也當過路人。


    包廂裏又迴歸囂鬧暢談中,落座後黎也才發現指腹緊緊扣陷了幾條指甲印,陣陣刺激神經。敏敏想當然地認為她看帥哥看呆了,跟服務員點了幾道菜品,讓她加點,又興奮地朝她擠咕眼:「就是那個、我剛叫你看的那帥哥,是不是特絕?好標緻的厭世臉,有點兒像我最近愛上的新老公,就這個看狗的眼神味兒太正了。」


    黎也沒心沒緒地聽她碎碎念,加了兩樣,點頭把菜單遞給服務員,冷然表情帶到敏敏這兒,給她笑臉冷垮:「……你也很正。」使得她開始遐想,覺得黎也以後一定要找個小太陽,臭臉冷話都攆不走的那種才行。


    黎也笑:「那不就是你?」


    「啊?」敏敏苦惱,「那我還得先分個手啊,就是可惜了他身材挺好我才睡過一次。」說完她自己先笑得找不著北。


    桌子另一邊也被什麽話題挑動氣氛,喧笑不止,融融泄泄間不知誰高揚一把嗓,吼句「迴來了」,黎也本不在狀態的精神提一下跟過去,略過一眾視線定在門口偏身晃進來的熟悉身影,又很快收迴了。


    因為靳邵始終沒往她這看,垂眼坐進旁人給他拉出的空位裏,百無聊賴地翻看手機,是假裝還是本身的冷漠,讓所有人乃至黎也都沒察覺出異樣。


    相見到現在,唯一交流就是那一眼裏的寂默、欲說還休,有些好笑,但她也說不清,究竟是當作舊相識打個隨常的招唿,還是現在這樣,一桌十來人,沒人發覺,沒人知道最不相幹的兩個有過怎樣的牽扯,隻隔著幾個人,幾張座,誰也不看誰,就好像誰也不認識了誰,會顯得更妥適。<="<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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