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尾的廢品站拉起簾張著燈,當天沒啥生意,得年後啊,收些廢年貨、廢裝飾,這樣家人團聚、其樂融融的雪夜裏,當是早收攤早關門,這時候也沒想到能進來個影隻形單的稀客。


    一個男生,長得很高,戴黑帽口罩,手插進寬厚的羽絨服衣兜裏,摩托車停在店門外,不一會兒就覆滿白絮,叫他不應,沉默了會,拉下口罩言簡意賅地讓帶幾隻大紙箱,說跟他迴趟家,收東西。


    倆人抵達不遠的一處歇業旅店,前後進出忙活,整整堆了一皮卡的箱子,大冬天給老哥累一頭汗,半道停下擦汗,費解:「你這是要把家都給我收了?」


    男生借休息當口抽一支煙,轉頭指了些體型大的器具:「幫我看看,哪些能賣,怎麽賣。」


    老哥誇張地哦喲了一聲:「不住啦,要搬走?」


    「嗯。」


    「咋的啦?」


    「賣了。」


    「啥?」


    燃紅的菸頭扔進雪地裏,幾秒間就熄滅,他嘆口氣,「房子。」


    ……


    收拾得差不多,老哥累得前胸貼後背,看見他最後迴身把前台櫃下一疊又一疊厚厚的書裝進即將帶走的大袋子裏,及時點了句:「書我這兒也收。」


    他手頓住,沒說啥,默默挑出來,最後隻留了本偵探推理小說,蓋在一個用厚布層層裹嚴實的東西上邊。


    老哥瞥到一眼,「什麽東西裹那麽嚴實呢?」


    他不吭聲。


    送走老哥吭哧吭哧、滿載而歸的皮卡車,他手插兜站門外,像是被雪霜凝固了,抬起頭,目光久久地望向茫無涯際的穹蒼,雪化在皮膚表麵,冰寒刺骨,滿目彌蒙。


    這場雪來得毫無預兆又撲天蓋地,彈指之間便落滿青堂瓦舍,讓人心底不由得嘆。


    瞧啊,一場大雪,就能覆蓋這一年裏所有的生機勃勃,蔥蔚洇潤。


    -


    時間像是打上發條,不給人反應的機會,畫麵聚成片段飛速閃過,又是一年蟬鳴盛夏,高考落幕,暑期來臨。


    轉學緣故,黎也以前的同學換過一批,卻隻是一年交集,走之前,她主動加進了畢業群。她冗長無趣的青春期,就好像有了點可以迴首,可以尋找的痕跡。


    提前開放的暑假,大家本能地釋放壓抑,湊成小隊伍計劃出國旅遊,電子產品一鍵換新,女生們則在美甲美發、倩裝扮飾裏物色一圈。


    黎也看著群裏七搭八搭的嘮扯,偶爾笑一笑,不參與進去,也有同學得知她與眾不同的暑期安排後私信詢問:【敏敏說你接了她弟弟的家教私活?真假的?!】


    黎也:【嗯。】


    同學:【你不跟我們去玩嗎?高中苦了三年,放假還要繼續苦?!是不是你們學神都喜歡榨幹自我價值?!!】


    黎也順應玩笑:【嗯,喜歡。】


    同學:【……】


    同學:【果然,這就是我死下遊的原因。下輩子我一定向你學習。】


    那天正好高考出分,黎也結束工作打車到網吧,裏頭恰好激起歡慶氛圍,幾個查完分的高考生見人就抱,聲淚俱下,請了一片兒的酒水飲料。


    她的電腦屏幕在屬於別人的歡唿聲裏跳出自己在本市名列前茅分數排名,愣了挺久的神兒,才鬆下一口氣。


    學習強度經歷大幅度下降和斷崖式上升,她調整狀態再跟上進度已經不容易,又在遍地的金子裏比誰更亮,怎麽過來的已經記不起。


    那幾個高考生消停了一陣,坐進椅子裏和同伴一起播電話發消息報喜。黎也的手機在掌心裏反覆摩挲、上下調轉,她看著不遠的滿臉春色,點進電話簿翻一圈,選定框在幾個名字間兜圈,停在「偉光同誌」一欄,退出去,選擇簡訊,手指在按鍵上走走停停,隨著耳邊的報喜電話掛斷,手機屏最終摁滅。


    她聽到了許多聲來自別人口中,對著別人的恭喜,才發覺自己連報喜都找不到人。


    這年過得倉皇疾忙,幾乎沒有什麽記憶點,不知不覺裏,她的頭髮又長了,細皮筋紮不住,每天被忙碌充盈,不止是時間,似乎連她自己也在發條上轉。


    畢業群裏炸翻天,組了幾個慶祝的夜宵局,消息也問到她這裏,她一邊挨個婉拒,從包裏拿出路上進便利店順帶的啤酒,想了想,兜裏掏出一枚火機,啪嗒,明光鋥亮的電腦屏幕前亮起一簇火苗。


    這簇微小杳然的光亮無人在意,在停留短促的幾秒後,被唿出的風帶滅。


    「畢業快樂。」


    黎也最後這段倉促的,無風無浪、無喜無悲的高中時光,停在這聲呢喃的輕語裏,潦草收場。


    時間淡化一切,很玄妙的說法,有些不用忘就飄飄然地在記憶裏消散,有些卻是潮濕沉重,死命也搬不離腦子。


    她很早就意識到,離開是火車上的一天一夜,適應和習慣卻是很長的戒斷過程,到現在每次手機震動,她還會心悸地想到那個常常五句話隻有一句重點的囉嗦精。也常常在夢裏見到那座小城,每天都在下雨,沒有一刻停歇的小城。


    新手機號創建了新的q.q帳號,所有聯繫人都與日俱新,舊號早就註銷,大概是發現靳邵把她刪了之後,那天她發了什麽來著,不記得,好像喝了酒——她常以此疏解壓力,因為酒量差,不用喝得很脹就能麻木神經,然後也總要發點神經。


    她可能還是喝多了,從不參與討論的人,忽然跑群裏迴了幾條聊到她的調侃話。<="<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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