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玉書是中學英語老師,去年退了休,每個月領著一份退休金,滿打滿算八千六。


    退休時提了筆公積金,把買房欠下的債還了個七七八八,但還差著舅舅家一點。她身體不好,常年要喝中藥調理,又是一筆開銷。


    積蓄嘛,家裏肯定是沒有的。


    對麵深吸了一口氣,說:「錢會拿得出的,大不了媽媽去給你借。你隻要好好讀書,其餘不用管。哪怕是給親戚們下跪,我也要供你出國,再不濟就把房子賣了。」


    且惠又安靜下來。


    好像自從爸爸死了以後,她越來越不知道怎麽和媽媽相處。


    時常讓且惠覺得喘不上氣的,並不是蠅營狗茍的生活,而是董玉書對她過分高的期望。


    她們是非常經典的東亞母女關係。


    由於鍾清源的早逝,二人相依為命多年,又使得這一關係更為典型。


    董玉書在失敗婚姻中被閹割的生命力,完完全全的,由獨生女兒且惠一個人承接下來。


    從小到大,她都在控製著女兒的一切,按部就班地遵循她的意思。


    而且惠所做的,也隻能是不斷達成母親的目標,企圖博得她的稱讚。


    高考結束後,還不等徵詢且惠的意見,董玉書就替她規劃好,一律全報京市的大學。


    她有她的道理。早些年鍾家在京城,也有一些如今身在高位的熟人。


    隻不過是,不到萬不得已的地步,不會去動用這些關係。


    畢竟人情再難還,對於討債的來說,也僅有一次機會。


    當初走得太狼狽,董玉書也在等這樣一個機會。


    一個靠著功成名就的女兒,再次風光迴到京市的機會。


    且惠在她媽媽倒苦水前,先表了個態,「好,都聽姆媽的。」


    董玉書對她這個態度感到很滿意。


    掛電話前,又叮囑她說:「夜裏小心蓋涼被,吹空調不要冷到,你從小身體就不好。」


    她都一一應了,等聽見嘟聲傳過來,才把手機扔在了桌上。


    仿佛脫手一顆立馬就會引爆的定時炸彈。


    且惠精疲力盡地往後一靠,一隻手遮著頭頂的燈光,緊蓋了好長一會兒才鬆開。


    等坐正了,她猛搖了兩下頭,又繼續看書。


    且惠在咖啡廳裏待到打烊。


    走過胡同口時,風嗖嗖地灌進來,把裙子一瞬間吹得很鼓,令她整個人看起來,像一支晚開的睡蓮。


    到了酒店,她先問前台服務員,莊新華走了沒有。


    前台經理告訴她,莊先生是九點出門的,套房內也已經打掃過了。


    且惠點點頭,說麻煩了。


    這些小節倒是無所謂,莊新華的主臥且惠也從不進的,她都住庭院內的側居。


    她給馮幼圓發微信:「我明天就搬去你外公報社的房子裏,可以嗎?」


    且惠剛進房間,就收到迴覆:「莊新華說,你趁早搬去!」


    他們倆這會兒應該是在同一場酒局上。


    看來莊公子對此也感到麻煩透了。


    談個戀愛都不踏實,明明是帶人迴自己的地方,還得掐著時間就走。


    且惠覺得不好意思,她迴:「等收拾好了,我做頓飯給你賠罪,好吧?」


    莊新華往嘴角懟上一支煙,一邊打字:「莊兒說,你隻要不愛上他,怎麽都行。」


    且惠朝天翻個白眼:「早點睡吧,夢裏什麽都有。」


    她收起手機,進了浴室洗澡,沒再和他瞎貧。


    飄著交響樂的大廳內,歌舞昇平裏,莊新華的哥們兒魏晉豐端著酒,湊過一個腦袋來。


    魏晉豐瞄了一眼聊天記錄,忍不住發問:「我說,兄弟。有個問題我憋很久了。」


    「有屁放,少事事兒的,煩。」


    魏晉豐扯了下嘴角,「你對這個鍾且惠,是不是有點好過頭了?要是想追她還說的過去,可這麽多年了,又不見你下手。」


    他才說完,身邊就有人指了指莊新華,猜測道:「可千萬別告訴大傢夥兒,她救過你的命。」


    莊新華把煙從唇邊拿下來,「算你小子說對了,要沒她的話,我真活不到現在。」


    第07章 插pter 07


    眾人都圍了過來,聽莊新華講這段生死交情。


    他點上煙,先吸了兩口,追憶往昔的腔調拿足了,再緩緩說:「就我們八歲那年,我在醫院等郝大院長下班,等得我閑出花兒來了,追著一隻畫眉跑,沒留神掉湖裏頭去了。也是我倒黴,正碰上湖邊的栓欄杆的鏈子壞了。剛開春的天兒啊,冰都化在湖水裏,把我凍夠嗆。」


    魏晉豐往下編排,「這時候咱鍾小姐來了,上演了一出美救英雄。」


    「人自己當時還住院呢,穿著病號服,二話沒說就往湖裏縱啊。且惠就這麽遊過來拽我,邊拽邊喊人,喉嚨都要叫破了。」莊新華把手架到菸灰缸邊,抖了兩三下,時隔多年還是一臉動容的樣子,「後來是倆保安把我們撈出來的。小時候且惠個子高,她在底下托著我,比我凍得還厲害,生給燒出肺炎來了,一個多月沒上學。」


    有人情不自禁地唷了一下,「那真是天大的恩德。您後來就沒表示點什麽?」


    大廳內一時靜下來,馮幼圓在後頭插了句嘴,「他表示了,每天都去病房裏,不是壓著且惠的點滴管,就是打翻她床頭的杯子,弄得人家一身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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