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溯頭也不迴地說:「瑞王,頗有先帝之風。」


    姬未湫看著姬溯的背影,慶喜公公連忙捧著披風上前,姬溯連看都不看一眼,抬腳就走,慶喜公公迴首恨鐵不成鋼的看了一眼姬未湫,疾步跟著走了。


    姬未湫沉默了許久,最後露出一點苦澀的笑意——他哥是真的氣的狠了。


    『頗有先帝之風』……他們的父皇,可不是什麽好人,人就是貪心的,如他們父皇那種,繼承了一個富饒平和的國家,在位期間風調雨順,不見天災,哪怕有些貪官汙吏那也還算是過得去。又有賢妻美妾,兒女成群,嫡出的長子賢能,又有嫡幼子承歡膝下,他什麽都有了,自然就希望永遠這麽過下去。


    所以他開始求長生了。


    莫說是什麽尋仙問道,求神拜佛,吃些丹汞硃砂……就是連童子心,處女血,混雜著長壽老者的筋做的一碗麵,先帝都麵不改色地吃下去了。


    直到將自己吃得人不人鬼不鬼,隻覺得自己能長生不老,這時候他就不再需要一個賢明出眾的太子了,可他也不想要一個逼死親子的名聲。於是他就明裏暗裏讓其餘皇子打壓太子,今日巫蠱乃太子所為,明日天災與太子無德有關……否則,太子又怎會弒父殺親篡位呢?


    明明能夠順理成章的繼承大統,明明能開創盛世輝煌,青史留名……誰想去背負一個弒父殺親的罵名?


    沒有人想走到這一步,包括他哥姬溯。


    ……他哥這是他罵他愚庸軟弱呢。


    姬未湫扯著嘴角慢慢地笑了笑,他很坦然——這要是換在一個普通的剛成年的少年人身上,應該會氣得幾天都睡不著覺吧?


    不過他不一樣,他一點都不覺得難過,他是一個有自知之明的人。他在皇室裏生活了十八年,奪嫡時的殘酷兇險他都看在眼中,人人都覺得他小,又要維持一個表麵的兄友弟恭,麵子上對他都是很和善的。


    比如二哥會笑眯眯的帶他去餵魚,等到玩得最開心的時候,會用誘哄的語氣跟他說『跳下去很好玩兒,湫兒要不要試一試?』,說出來後,又狀若無事地說是逗他玩玩而已。


    三哥更狠一點,平時對他最好,溫溫柔柔和和氣氣,寄情山水,他才是藏得最深的那個。那一次若不是他哥及時找到了他,他應該就在假山裏爛了,至今他的背上還留了一道疤,就是那會兒被推下假山時劃破的——這算他命大!隻劃破了背,沒撞斷脊椎,沒撞斷手腳,頭也沒直接磕到假山上。


    不過小時候新陳代謝好,現在那疤也看不太出來了。


    他在那種地方,就是個普通人,驚恐於二哥是不是真的要殺他,也難過於不過是意外撞見三哥在與人說話,怎麽他三哥就毫不猶豫地直接把他從假山上推下去。也看不出來一向崇拜他哥的五哥六哥有問題,看不出四姐姐要給他母後和他下毒,更看不出來三歲就養在母後身邊的溫柔良善的七姐姐做了局,險些害死母後與他,隻為了讓八哥哥取太子而代之。


    其他人都活十幾二十年,他還多活了二十幾年,怎麽他還沉浸在『穿越了成了皇子我是天胡開局這輩子註定是要享受的』,樂淘淘的兄友弟恭『我一個小孩子不懂事,父皇寵愛,沒人吃飽了撐著針對我』,其他人就跟心眼子上長了心髒一樣,任何一句話都隱藏著伏筆,任何一個舉動都潛伏著危機。


    在這群人當中,他就是很平庸,很愚昧,很軟弱……這不是什麽難以接受的評價。


    他和大部分正常人都一樣,不是很出色,不是很心硬,不太笨,有點小聰明……他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罷了。


    像他哥姬溯那樣的,才是少見的人。


    別說,得了他哥這麽一句評價,他居然還怪開心的。不過是挨兩句罵罷了,他又沒給他哥少罵,重要的是這一關就這麽過了,那幾十條人命他居然從他哥手裏給搶迴來了!


    這才是實實在在的。


    他哥這種人,他了解。大部分時間裏,他哥是沒有必要搞人前一套人後一套那種玩意兒的,既然現在沒說要殺,日後也不會因為這件事而再去追究。


    姬未湫打了個噴嚏,往溫泉裏坐了坐,見屏風後人影閃動,便扯了一件浴衣來裹著,這才叫人進來守著,不料進來的人卻叫他一愣:「醒波?」


    醒波是他另一個貼身的侍人,與眠鯉一般都是從宮中帶出來的,他比眠鯉要年長一輪,曾在他哥身邊服侍。


    眠鯉會些奇門雜技,醫毒之流,故而帶眠鯉出行,他懂的多,在外好有照應。醒波是管理型人才,偌大一個王府醒波能管理的妥妥帖帖,是正兒八經領了官職品階的,上能替他寫摺子奏報,下能替他管理家產,姬未湫在外能過得那麽順心,主要是靠醒波。


    這要不是怕他哥怪罪,姬未湫能跪下跟醒波說『公若不棄,湫願拜公為義父!』。


    醒波眼尾泛起了幾道笑紋:「殿下,我來服侍您。」


    姬未湫連連點頭,示意他來幫忙扶一把,他是真的有點虛。醒波見狀行來,他的速度並不慢,但就是有一種世家公子優緩從容的意味。


    姬未湫借著他的力往深水區走了走,那裏溫度更高,他懷疑他剛剛被凍著了。他故作誇張地與他道:「醒波,你方才見到皇兄了嗎?我覺得皇兄這次是真的生我的氣了,迴頭你幫我寫個摺子請罪。」


    「殿下還請閉目。」醒波拾了一旁的葫瓢,將熱水澆在了姬未湫頭上,替他梳洗頭髮。他方才差點溺水,頭髮自然是濕透了,如今冰冰涼涼的一片。醒波好脾氣地說:「是聖上令我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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