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迴宿舍,就看到你在宿舍裏昏迷了,我趕緊就叫了救護車,我還以為你死了。」秦立被硬拖下了車,鼻涕濕噠噠落在袖口。


    洛與側身躲開鼻涕:「我隻是睡著了而已,哪有那麽誇張?」


    「睡著?」秦立眨巴著傷心的眼睛,裏麵閃爍著疑惑。


    「洛與同學,不好意思,這件事大概是我的疏忽。」


    熟悉的聲音,忽然從救護車車艙內傳來。


    洛與一迴頭,竟然又是那位對他有殺意的段醫生,轉身就想跑,卻被秦立抓住了胳膊:


    「洛與,不要諱疾忌醫啊,咱們先聽聽醫生怎麽說吧。」


    諱疾個頭啊,再醫就死了!


    洛與環顧四周,這裏已經圍了一圈看熱鬧的學生,段醫生應該沒法在這裏對他做什麽。


    冷靜下來捂住腿軟聲道:


    「醫生,我的腳剛剛扭了,有點疼上不去車,要不你下來說吧。」


    段醫生沒有拒絕,起身走下車來,一臉慈祥老醫生的笑容:


    「洛與同學,抱歉,是我忘記提醒你一件事。」


    「幾個小時前,你高燒不退,對你進行治療的時候,注射的藥劑有消解體內抗眠藥的作用。」


    「所以,你今天很可能會時不時發生意外昏迷的情況,還請在宿舍內好好休息,晚上按時抗眠即可。」


    這一串話,洛與一個字都沒聽懂。


    一旁秦立卻恍然大悟:


    「抗眠藥失效了?那難怪會昏迷!」又羞愧地紅了臉:「不好意思啊醫生,是我小題大做了,還麻煩你們來一趟。」


    段醫生卻嚴肅道:「不,你做得非常對,看見昏迷人群,及時撥打睡眠醫院電話送入醫院,是我們每一位市民都應該做的!」


    「但既然沒事,我們就先走了。」


    秦立連連道謝:「辛苦醫生!」又扶住洛與:「你真沒事了吧?我們迴宿舍。」


    洛與垂下眼,向秦立低聲說了句謝謝。


    秦立微微紅了臉:「沒事,咱們都是室友嘛,互相幫助。」


    洛與轉過身,跟著秦立朝宿舍走去。


    他握著手機。


    抗眠藥。


    這個新出現的陌生詞彙,將他原本雜亂如麻的思緒,逐漸歸為一條無比清晰的線。


    就在剛剛秦立和段醫生說話的過程中,他迅速在手機上搜索了這個名詞。


    出現的結果簡直讓他心煩意亂——


    抗眠藥,是在這個世界裏一種十分普及的藥劑。普及到,全世界每個人、每一天都會服用!


    它的作用,是替代傳統意義上的睡眠,以補充人體過往通過睡眠能獲得的一切修復功能。


    抗眠藥普及全球,已經過了三十年。


    換句話說——


    如今這個世界的人,通過每日服用抗眠藥,已經沒有人再睡覺了!


    曾經「睡著」的狀態,如今隻會出現在因病症而昏迷的人群身上。


    難怪看見他趴在宿舍桌上睡著,室友竟然會以為他昏迷而誇張到叫救護車!不出意外的話,他室友這輩子都沒見過人睡覺!


    直到這一刻,洛與才終於明白——


    為什麽每天睡覺九十分鍾,會被評級為難度最高的任務!


    ……


    「從上至幾千年前到三十年前的人類,都始終秉持著入夜而眠的落後生活方式。」


    「相較於永恆的機械生命,人類生命原本就短暫,卻還將其中的大半光陰,浪費在了睡眠這件無法產生任何價值的生理需求上。」


    「直到睡眠,終於成為一種僅憑個人無法處理的,棘手麻煩。」


    「抗眠藥普及前,因更高效的機械生命出現而帶來的下崗潮,席捲全球。為了保住賴以為生的工作,人類拚命拉長工作時間,以至於睡眠不足帶來的猝死率急速上升,因失眠帶來的心理疾病,也如陰雲籠罩全世界……」


    「人類害怕因貪睡而落後,卻又同樣害怕因失眠而抑鬱,因未能及時補充足夠睡眠而猝死。」


    「最後,人類害怕入夜。」


    發言人穿著毫無褶皺的深灰色西裝,戴著一塵不染的白色手套。


    脊背高挺地站在隻他一人的演講台上,毫不避讓地直視著鏡頭。


    從演講開始到現在,臉上始終神情肅殺,語調沉緩,如寒冬冷風席捲,讓人不得不屏息聆聽:


    「直到三十年前的今天,【國際人類進步聯合會】首任會長宋遠教授,麵前全球推出抗眠藥。」


    發言人西裝胸口用金絲邊線紋上的字母「iuhp」,始終在演講台頂光燈的照射下耀眼地亮著。


    這是國際人類進步聯合會的縮寫。


    「整個聯合會花了長達五年,將抗眠藥在全球的普及率推向百分之九十九,讓人類徹底進化掉睡眠,走向生命翻倍的新時代。」


    「如今,抗眠藥全球普及三十年,人類再也不必畏懼機械生命——因為我們享有與機器同樣不休的身體,以及更美好的靈魂。」


    405宿舍,01號桌前。


    洛與戴著耳機,坐在屬於他的硬木椅上,托著臉,欣賞他順著「抗眠藥」搜到的視頻。


    《抗眠藥普及三十周年紀念演講》。


    他歪著頭,一動不動盯著視頻裏這位姿態高傲又說話聲凜冽的發言人。


    視頻裏標註的頭銜是【「國際人類進步聯合會」會長,宋泠鳶教授】。


    國際人類進步聯合會,是抗眠藥的研發及推廣機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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