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若院在洛陽西南城區,已不是最初的地址。


    當時李邦彥拿錢都買不到房產,隻能暫時租賃場地經營。後來太子主持增築洛陽城牆,李邦彥才在新城區買下一塊地皮自建。


    如今這蘭若院,依舊是李家負責經營,但其股份已經減持到15%以下。


    蘭若院的股份構成及其複雜,各種間接持股和白手套,就連負責經營的李家都搞不明白。


    尤其是鼎泰帝整頓軍隊時,清理了一撥洛陽權貴。政變之後,又清洗了一撥。現在更是亂得一塌糊塗,估計不少當朝大臣弄到了股份。


    “聽說最初開辦蘭若院的,還是一位閣臣?”謝衍對蘭若院如雷貫耳,卻沒聽說過李邦彥的名號。


    石懷介紹說:“李邦彥不僅是大明開國閣臣,還是前宋的末代副相。此人在前宋時巨貪,到了大明收斂許多。但齊家無術,因家人貪贓枉法,而被牽連革職。”


    “看來大明開國之初,懲治貪汙極為嚴厲。”謝衍說道。


    朱世鎔說:“何止嚴厲。聽說第一次大案期間,由於全國官吏被抓捕太多,各省府州縣有三分之一都沒法辦公。”


    “我聽說是一半衙門停擺。”曾忭說道。


    魯處仁道:“哪有一半?頂多三分之一。”


    曾忭說道:“三分之一也很嚇人啊。”


    石懷感慨:“太祖太宗之時吏治清廉,眾正盈朝,恨不得能夠親臨其間。”


    謝衍聽他們幾個懷念一百多年前,不禁在心裏再喊兩聲“朱哥牛逼”。


    馬車即將來到蘭若院時,朱世鎔說:“極盛之時,全國共有六家蘭若院。李邦彥病死之後,兩個孫子分家產,鬧得是不可開交。除了洛陽和杭州,其他幾家蘭若院全賣了。”


    “現在還剩幾家?”謝衍問道。


    石懷說:“至少有二三十家,但質量參差不齊,大部分都在附庸風雅。還歸李家經營的,就隻剩洛陽這家了。”


    謝衍又問:“李家後人沒有做官的嗎?”


    朱世鎔道:“杭州那支有人做過官,幾十年前卷入廣東大案。不但他自己被問斬,連家產都被抄沒充公了。”


    “自此之後,杭州蘭若院就每況愈下,新接手的股東簡直在胡亂經營。那裏的胡姬和菩薩蠻,風塵味過重,一點也不高雅。”石懷對此痛心疾首。


    看來,石副會長喜歡雅致一點的。


    “相公們,蘭若院到了。”車夫提醒道。


    洛陽蘭若院占地約20畝,有一棟五層高樓。但真正的菁華,卻在被隔出的幾個後院。


    朱世鎔介紹說:“下麵四層樓都是一些藍倌人。第五層樓,則是以紅倌人為主。裏麵的後院,則住著清倌人。”


    用“倌人”來稱唿妓女,也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反正大明開國那會兒還沒有。


    初時好像是衙門皂吏,自稱或被小民尊稱為“堂倌”。


    倌,小臣。


    堂,衙門公堂。


    稀裏糊塗的,就移植到妓女那裏。


    其實在宋朝的時候,宮女、妓女更多被稱為“小姐”。諸如李小姐、張小姐之類。


    但小姐並非什麽專稱,而是對年輕女性的一種敬稱,跟“小娘子”的意思差不多。隻不過拿來稱唿妓女習慣了,良家女子對此避之不及。


    謝衍仔細詢問,才知藍倌人是普通賣身女子,而紅倌人則是頂級賣身女子。清倌人自稱賣藝不賣身,也僅僅自稱而已。


    就像清末的江南,各種“書寓”泛濫橫行,乍聽還以為是說書或看書的地方。其實就是高等小型妓院,裏麵的妓女自稱“詞史”,也稱“先生”和“倌人”。


    “石學士、朱學士、曾學士快請,三位可是有半年沒來了!”


    負責接待的是一個小廝,估計是常年待在妓院,而這裏又處於城內西南角,他居然不認識大名鼎鼎的謝駙馬。


    小廝看向謝衍和魯處仁:“恕小的眼拙,敢問這兩位相公尊姓大名。”


    石懷介紹說:“這位是謝學士,這位是魯學士。”


    “謝……謝駙馬?”小廝看向謝衍腰間。


    但謝衍沒戴芙蓉玉佩,畢竟這次是來喝花酒。


    這麽年輕的學士,而且還姓謝,多半就是那位駙馬爺了。


    小廝很有眼力勁,連忙給眾人見禮,問道:“幾位相公是上五樓,還是去內院休閑?”


    石懷問道:“內院哪位倌人有空?”


    小廝說道:“相公們來得早,陳倌人、李倌人都有空。”


    朱世鎔問道:“趙京京呢?”


    “真是不巧,趙倌人這幾日身體欠佳,”小廝麵露難色,“要不我幫幾位相公再問問?”


    藍倌人和紅倌人,隻要出得起錢就行。


    清倌人則要擺一擺架子,就算運氣好能夠見麵,也隻是彈琴唱歌、喝酒跳舞。


    謝衍低聲問道:“趙京京是洛陽第一名妓嗎?”


    朱世鎔擠眉弄眼:“聽說是前朝皇室後裔,雖不知其真假,卻也讓人趨之若鶩。”


    “這裏不是主打菩薩蠻和胡姬嗎?”謝衍有些不解。


    朱世鎔解釋道:“不管是菩薩蠻還是胡姬,即便再會舞文弄墨,終究少了一絲書香韻致,她們大部分都是紅倌人。”


    石懷迴憶往昔道:


    “是現在經營得不行了。四十年前,我還是一個少年。當時就有個來自犀那的菩薩蠻,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且溫柔賢淑、乖巧伶俐,隻喝酒閑聊就能為男人解愁。”


    “那個菩薩蠻就是清倌人,而且連續十年穩居兩京第一角妓(名妓)之位。多少達官貴人一擲千金,隻為跟她喝頓酒、聊幾句。”


    “可惜啊。等我功成名就,她已嫁作商人婦,至今無緣能得一見。”


    好嘛,石副會長年輕時還有白月光。


    朱世鎔說:“把藩邦女子培養成清倌人不難,難的是獲得無數客人的認同。所以經營者喜歡走捷徑,藩邦女子能歌善舞,是最適合做紅倌人的。”


    一句話,如今的娛樂業太卷了!


    純靠相貌、詩詞和歌舞,很難做到最頂級,還必須提供足夠的情緒價值。會聊天,比前麵幾樣更重要。


    小廝把他們請到後院的門廳吃茶,飛快跑去裏麵幫忙問話。


    不多時,他就迴來說:“趙倌人正好病愈,幾位相公裏麵請。”


    哪來的身體欠佳和正好病愈?


    隻不過是昨晚陪一群公子哥喝酒,喝到半夜有人耍酒瘋,把趙京京房裏的家具都砸了。


    這種一群人跑來找清倌人喝酒的,基本不會發生肉體關係。頂多也就其中一人留宿,剩下的跑去找紅藍倌人睡覺。


    而趙京京留人的條件很苛刻,昨晚那群公子哥她一個都看不上。


    但公子哥們喝醉了,卻不管那許多,領頭者非要跟趙京京睡覺,鬧將起來瘋狂的砸東西破口大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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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京京也被惹怒,指著那公子哥說:“你要砸爛我這院門?下次你爹再來,怕是尋不見進處。今晚跟你們喝酒,也是看在你爹的麵子上!你以為我這院子想進就進?”


    聽聞此言,公子哥們灰溜溜就跑了。


    趙京京一肚子氣直接宣布自己三天不迎客。


    她有資格擺譜。


    不止一位權貴罩著呢!


    “娘子,謝駙馬他們進來了。”一個丫鬟快步跑來。


    趙京京忙問:“真有傳說中那般英俊風流?”


    丫鬟笑道:“麵如冠玉,身姿挺拔,氣度非凡。”


    趙京京對自己的貼身侍女說:“阿蘭,你去謝駙馬身邊陪酒,多多留心他的一些細微習慣。”


    “是!”


    名叫阿蘭的侍女卻是一個來自中東的胡姬。


    天方諸國由於常年交戰,人口買賣規模很大。不僅是販賣婦女兒童,就連成年男性他們也賣。


    阿蘭今年十三歲,因相貌極為出眾,很受蘭若院器重。所以從十歲開始,就被安排到趙京京身邊做侍女。


    一來跟著趙京京學習琴棋書畫,二來跟著趙京京在權貴麵前混個眼熟。


    等到十四五歲,必然小有名氣,那時就該正式出閣了。


    這是一套成熟的培養體係,培養成本比精益求精的李邦彥低得多。當然,也廣受石會長之輩詬病,認為蘭若院拋棄了優良傳統。


    謝衍五人被請進去坐下,卻沒見到趙京京本人。


    五個少女走出來,各在一位客人身邊坐下:“我家娘子剛剛起床,還未來得及梳洗,請相公們莫要怪罪。”


    謝衍瞅了瞅五位少女,最小的估計才十二三歲,最大的也不過十五六歲。


    禁止童工法令執行得不嚴格啊!


    謝衍雖然不打算在這裏留宿,但像商k裏那樣摟摟抱抱,還是能夠欣然接受的。


    此刻看到阿蘭,他有些下不去手。


    算了,老老實實喝酒聽曲吧。


    “你叫什麽名字?”謝衍隨口問道。


    阿蘭半跪著給謝衍斟酒:“奴喚阿蘭,賤姓趙,閨名萑蘭。還未有字,正待閨中。”


    “多大了?”謝衍又問。


    阿蘭說道:“下個月十三歲。”


    尼瑪。


    絕對是童工,謝衍很想舉報。


    去年才頒布的童工禁令啊!


    謝衍看向另外四人,最悶騷的魯處仁,已經開始伸手了,握著侍女的小手一起倒酒。


    過於油膩,不堪入目。


    當然,蘭若院頭牌的貼身侍女,客人也頂多摟摟抱抱,往衣服裏伸手都是不允許的。


    這屬於潛規則,客人一般都會遵守——真急色也不會來內院,五樓有的是紅倌人。


    “你的老家在哪裏?”謝衍問道。


    阿蘭迴憶道:“記不清了。奴幼時依稀住在一處大宅裏,也是有仆人伺候的。後來有一天,亂兵殺進來,母親抱著弟弟,又牽著我逃跑。”


    “我們都被抓了,被帶去許多地方。我隻記得巴格達,那是一座很大的城市。後來又在一座大港停留……哎呀,奴不該說這許多,還請郎君恕罪。”


    唉,可憐的小女孩,以前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啊。


    謝衍猜測她來自前不久覆滅的讚吉蘇丹國,這個國家雖然繼承了塞爾柱的遺產,但長期跟外敵交戰,而且還長期打小規模內戰。


    也可能來自羅姆蘇丹國,即被綠化的拜占庭故土。如果是來自那裏的話,小女孩的弟弟很可能被閹了做太監,又或者成為某個拜占庭貴族的奴隸玩伴。


    “你想家嗎?”謝衍問道。


    阿蘭聞言一怔,連忙低頭掩飾:“不想。大明富甲天下,非海外藩邦可比,奴在這裏過得極為開心。”


    拉良家下水,勸妓女從良,這是男人的兩大愛好。


    謝衍就覺得這小女孩挺可憐,而且還是清白之身,想助她逃出魔窟過好日子。


    就在此刻,輕柔的腳步聲響起,頭牌趙京京終於出來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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