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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向誠醒過來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小女兒趴在床邊散落在被子上烏黑亮麗的頭發。


    他輕輕動了一下身子,嚐試著坐起來。但是又怕動作會驚醒熟睡中的江落,還是緩緩躺平,兩眼看著白色的天花板沉思。


    對麵的時鍾指到八點二十。他恍然想起來昨天他麵對著那個女人,卻推脫著說有事情忙低頭看時間時的情形。那時是晚上八點半,他透過樓梯道的窗口往外看,天色已經一片黑沉。對麵站著的女人經久不見,眉眼卻一如當初那樣秀麗,讓人心生憐惜,就像當時他不爭氣的沉溺在她的一顰一笑裏,看見她孤苦無依,覺著後半輩子多一人也未嚐不可一樣。


    但是也正是她,一瞬間把他從天堂拉迴地獄,左半邊胸口絞痛如車碾,讓他瞬間失去唿吸。


    倒下的那一刻他眼前浮出曾經陽光明媚的那些日子,四個人嬉笑打鬧,笑聲穿過闊大的前庭後院,飛向更遼遠的天空裏去。他想著就這樣睡過去吧,這樣的話醒來就不用再煎熬般的睜眼看著殘忍的真相,他寧願帶著那段長滿荊棘的話睡過去,把女人秀麗彎彎的眉眼,和如珍珠斷了線般掉落的眼淚,全部埋葬在無人知曉的焚骨火焰裏。


    江向誠想著想著感覺眼眶發熱。他把目光從天花板上收迴來,落在江落側過來的睡顏上。他伸出手想撫摸一下熟悉的那孩子的臉蛋,想把她落在眼前的碎發捋到耳後根去,卻在半空裏遲疑了一陣子,最後又顫顫的把手收迴來。


    他在心口長歎一口氣,把頭扭過去,微微起伏的小動作忽然把江落驚醒。


    “爸你醒啦!”


    江落一下子撲到他身上,高興的眼淚都要出來了。


    “你感覺怎麽樣?好點沒?”


    她神色急切,看的江向誠眼底發酸。


    “沒事,現在感覺很好,不要擔心。”他安慰著她,“就你一個人在這裏,守我守到現在?”


    江落搖頭,眼神飄到門口去,“我哥也在,他守到淩晨四點多才換的我,剛才出去了,好像去買早飯了。”


    男人心底一股奇特的感覺衝湧開,是一種帶著歉疚的溫暖。


    “小起也來啦?哎,真是讓你們瞎擔心。是你們把我送到醫院的?”


    江落伸手去夠床頭櫃上的葡萄,打算給他剝幾個吃。“不是,是潮汐老師把你送過來的,那天晚上她正好去咱們家拿書。”


    她小心的剝掉一粒葡萄皮,遞給江向誠。“說來也是巧,要不是老師趕上你休克,我都不敢想象後果。”


    江向誠歎了口氣,麵色愧疚。“幫我好好謝謝潮汐老師,等我出院我再當麵感謝她。唉,人老了身體是一日不如一日,總有一天得死在家門口。”


    “爸!”


    江落眉頭皺起來,語氣忿忿。“你胡說什麽?這不是好好的嗎?”


    她用力的劃開葡萄表麵的果皮,像是把對於江向誠那句話的怒氣全部撒在了可憐的葡萄上。


    江向誠笑起來,剛要和她解釋是開玩笑,病房門被人輕輕推開。


    江起拎著袋子出現在門口。他看上去有些疲憊,可能是一夜沒睡。


    “爸?”


    江向誠心底的歡喜煥然騰開來。他已經很久沒有再聽見小起這樣叫他。


    江起關上門走進來,把裝滿白米粥和包子的早餐袋放在桌上。“你和江落都先吃一點,我已經吃過了,早飯很重要。”


    “辛苦你了。”


    江向誠看著他眼角漫開至眼下的黑眼圈,有些心疼,口氣歉疚。江起看起來不是經常熬夜的人,從他作為父親小時候對他的了解來看,他自律能力極強,這種傷害身體的事情除非迫不得已他從不會做。


    自從和方秀媛離婚後,又因為出差繁忙,他基本上很少再見過他。有時候他隔月偶爾的來找江落談事情,父子照麵也隻是清冷的打聲招唿。


    他清清楚楚的還記得小時候他帶江起去他最喜歡的天文館和動物園,小男孩總是開心的手舞足蹈。那時的江起並不像現在這樣淡漠寡語,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越來越清冷,父子之間的關係也越發疏遠,甚至有時候同於形同陌路。


    “沒事。”


    江起沒抬眼,淡淡迴一句。


    江落可不客氣,伸手夠過一個熱氣騰騰的包子往嘴裏塞,昨天晚上吃的火鍋早已經爛在了腸胃裏,她現在肚子餓的發虛。


    “爸,你以後注意點身體,別再喝這麽多酒應酬了,也別熬夜,我覺著你這次心梗就是太累導致的。”


    她嘴裏還塞著包子,卻還是要口齒不清的訓導江向誠。這種駭人的事情一次就夠了,她可不想再承受第二次。


    江向誠胸口發熱。他當然知道自己誘發心梗的病因,隻是現在難於啟齒,而且他知道這個原因他可能,甚至一輩子都不會說出來。


    “記住了,我以後少喝點酒,少熬點夜。”


    他順勢答應著,心亂如麻。


    “你.......在這之前是不是受了什麽刺激?”


    一旁的江起忽然開口。


    江向誠感覺心跳猛地在胸口撞了一下,隨後跳動的越發激烈起來。他望了江起一眼,他麵色如常,隻是雋秀的眉目裏稍顯疑惑。


    他還是和小時候一樣聰明。骨子裏彌漫著一種偏執的聰慧。


    “我能受什麽刺激?我刺激別人還差不多。”江向誠無奈的笑起來,“就是昨天晚上應酬喝了太多酒,又加上前幾天都在熬夜搞項目,累的。”


    他竭力使自己看起來平淡自然。


    江起微微仰起目光,沒再說什麽。


    潮汐躺在床上在黑暗裏幹瞪著兩隻眼,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過了今天晚上,她就要搬離這裏了。離開這個始終烏煙瘴氣的家庭,離開那個總像神經失常的女人。


    搬家的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她要著手準備考研,想在學校周圍租個單人間認真複習,另一部分是因為她本來早就想離開這裏,隻是一直找不到更好的理由,而且心裏始終放不下姥姥臨終前的囑托。比起討厭家庭的氛圍,搬出去如果是為了更好的未來,她老人家在天堂或許會理解,會安心一點。


    奇怪的是當真正要離開的時候,又忽然覺得心裏像是少了些什麽,空落落的。


    潮汐閉上眼睛,想起今天晚上和楊梅說要搬出去這件事情的時候。她很難看懂女人臉上的表情,不像是難過,也不像是開心。


    當時楊梅正在房裏的床上靜靜的坐著,隨手翻閱著一些照片。她在門口站著,看不清那些照片是什麽。


    “我明天要搬走了,準備考研。”


    她靠在門上淡淡開口,仔細觀察著床上的人的表情變化。


    楊梅抬起眼,眼神落在她臉上一會,目光裏並沒有掀起什麽波瀾。不過五秒鍾,便又收迴去,然後繼續翻閱著手裏的照片。


    潮汐隻感覺無名的失落感在心底彌漫開來。


    “好。注意安全。”


    她至始至終就說了這一句話,麵無表情。


    但是她的語氣明顯的要比之前好幾次溫柔許多。潮汐迴想起那次她問她吃不吃麵的時候。她粗暴冷漠的撇開她,然後重重甩上房間門的場景。一直以來她以為隻要做的小心翼翼就不會受到她莫名其妙的發火嫌棄,可是直到那天之後,她才知道一切都是徒勞無功。所以後來她幹脆也不再遷就著她,她敢把碎片卡在脖子上,她潮汐就敢把刀片架在手腕上。


    “晚安。”


    她心裏冷笑一聲,禮貌的和楊梅打聲招唿,然後把門帶上走出去。


    睡意還是侵入不了大腦。潮汐又翻了個身,把胳膊側著墊在腦袋下麵。每次心煩意亂的時候,她最喜歡這樣側著睡,仿佛這樣能夠給她帶來更多的安全感。有時候早上醒來的時候,被墊的那條胳膊麻木的就像是從軀體上脫離了。


    她鬼使神差的伸出來一隻手往臉上摸了摸,觸摸那一片不是自己的皮膚。那裏如今已與皮下組織的血肉完美結合在一起,光滑細嫩,有著生生不斷的生命氣息。


    這已經是很久遠的事情了,如今迴想起來還真是恍如隔世。其實這麽多年潮汐一直對於一個問題百思不得其解,就是楊梅當年潑在她半邊臉上的那盆開水,到底是不是故意的。如果是,她一個母親為什麽這麽恨她的女兒呢?之於不是的那種可能性,潮汐從來沒有深思過,因為從這麽多年楊梅對於她的一言一行,她已深知自己在楊梅心中,是個多餘且無奈的存在。但是她從來沒有開口問過她,她不想討要說法,因為有時候說法比起掩藏的真相要更加殘忍。


    如果沒有那位無名的阿姨,或許現在她還過著那種不堪迴想的生活,就連喜歡之前的喬沉和之後的江起的勇氣,可能都沒有。


    潮海說人家不想留名字。可是這卻讓她更加好奇不安起來。她急切的想知道那位阿姨的名字,長相,人生,想用時日還長的後半輩子去迴報,去贖罪。她要把楊梅加在自己身上的錯誤,全部化成對於救命恩人無言饋贈另一種人生的彌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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