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祝山青道,「不是!」


    花侑說:「我很好奇。你在外麵供奉著我的神像,我卻從來沒聽到過你的祈願。你求過神嗎,我想自然是求過的,我神像前的香火你日日更換,可為什麽我聽不到你的祈願呢?那隻有一種原因了。」花侑語氣尋常,仿佛對先前祝山青折辱她一事並不芥蒂,「你不是你,對吧,祝將軍?」


    此話一出,花侑說:「看夠熱鬧了嗎。」


    臨楓得了令,當即羽扇一扇,周圍霎時間狂風大作,那魘境猶如破碎的鏡子,帶著祝山青的那些自欺欺人一起,「嘩啦啦」垮塌掉。


    房梁墜落,四麵都是哀嚎聲。萬象崩塌瞬間,祝山青再也撐不住魘境,他發冠墜落,淚流滿麵地說:「不要叫我……對不起,是我的錯!你們走開!」


    屋外不知何時圍滿了提白燈的花麵小僮,那些斷尾正蜷曲亂舞,屋內屋外,魘內魘外,無數聲音重疊交織,他們齊聲喊祝山青:「阿姐!阿姐!」


    第59章 嫵淨


    狂風肆虐,吹散祝山青的發,也吹散了花僮滿麵類似花瓣的白蛾,露出其下麵血肉模糊的臉。


    魘境崩塌一寸,祂們便提燈靠近一寸。祝山青退無可退,花僮們忽然蜂擁而上,拉扯住祝山青的頭髮,似乎要將他分食殆盡。


    花僮們淒聲嗚咽道:「阿姐、阿姐,我的手被砍掉了,心也被吃了,我們好痛啊!」


    阿姐......阿姐.....


    祝山青的皮囊被花僮們撕開,一層皮囊之下,是另一張別樣的臉。


    眼顰秋水,青眉如黛,竟是個女人模樣!


    祝山青從撲食的花僮中伸出手來,掙紮道:「阿月,不要走!不要走好嗎?」


    花侑明白是這張臉惹的風波,當即捨棄女相,幻化出本相。祝山青從縫隙中看到這一幕,如轟雷掣電,幾乎是怔愣著流下淚來。


    花侑立在臨楓二人身側,道:「真夠執迷不悟的。」他抱著手看,並不動容,「走吧,這裏麵沒有我們要找的東西,但是有個人——」


    花侑神色微變。


    晏安先一步並指,在空中凝出一圈冰針,打散反撲而來的花僮。花侑受凡人之軀的壓製很嚴重,他沒料想過事到如今,祝山青還敢突然發難!


    一時不防,那銀旋鏢從他脖頸前削過,劃出一條血線。


    花侑慢了一瞬,他仰身躲過刃風,同時從發中拔出根花尾綴的銀簪,還未出手,一條白綾帶如蛇一般追過來,纏住他的腕。


    難纏!


    花僮被晏安當場打散,化作紛飛的白蛾,晏安手中再凝霜,驟然對著祝山青打過去,豈料那霜針飛到一半,卻「嘩啦啦」垂掉下來。


    臨楓見狀,隻道:「還不鬆手?」


    花侑簪落,另一隻手也被纏住,頸間的血讓他有些不悅,聞聲道:「鬆不開,你來教一下?」


    此言不假,他根本無法掙脫手中的綾帶!隻因這條綾帶上麵咒文明滅,十分強悍!這些咒文活過來,爬上花侑的手背,宛如烙印的紅刺青,不僅讓他使不出咒力,還令他臉上的皮膚很疼。


    前者倒沒什麽,後者卻讓花侑不敢輕舉妄動。


    「不是說你。」臨楓盯著指尖,也很奇怪,他發現自己咒力又瞬時弱了下去,不是被禁錮住了,而是流失得更快了。


    人發從地縫裏爬出來,像水蛇一樣席捲而來,纏繞至臨楓的雙腿。


    祂紅瞳微現,好似盛著兩輪血月,怒道:「混帳!」


    這一聲訓斥更像敕令,仿佛千斤巍峨巨石砸下,非但砸斷了這院中的頭髮,還令所有東西都膽寒。


    長發被拉扯時響起此起彼伏的嚎叫,土塊霎時間翻湧成紫色,腥味很快濃鬱起來。


    花侑手腕一痛,被人捆著拉到跟前。他撞上祝山青的胸膛,又被她翻了個麵,反擒在身前。脖頸上的血還未擦淨,刀便又架到了脖子上。


    花侑很無奈:「祝將軍,你如今知道我是誰,還要亂來嗎?還有,你怎麽這麽強壯?!」


    祝山青不語,隻聽簌簌撲翅的聲音,夜空之下飛來萬千蟲蛾,數目龐大得恍如大漠中的砂礫。


    晏安凝神,抬掌一團火球拋上,豈料那些飛蛾卻不躲不閃,發瘋似的徑直衝著業火而來,所謂飛蛾撲火,簡直是不要命的招!


    方才那些被打散的花僮重新凝結起來,組裝成了孩童的身形,隻是祂們麵上不再是沉寂的花瓣,而是滿麵燃火的震顫的短翅。


    晏安燒了地下瘋長的頭髮,將臨楓拉在身後。


    花侑瞧見什麽,柔聲提醒道:「殿下別走神哦。」


    原本晏安指尖的火是為驅散花僮和飛蛾,卻不知怎的,反倒成了引誘花僮的信號了!花僮先扔了手中的提燈,晏安立時將其燃成灰燼,他冷聲道:「祝將軍,適可而止了。」


    祝山青挾持著花侑,她那張男相皮囊已經被撕得爛碎,餘下的假皮掛在臉上,瞧上去像是被灼燒後的疤痕。


    她說:「我明白,殿下,你也一起去死吧!」


    提燈破碎,那些花僮便緊隨其後,飛撲而來。晏安正要捏訣,那花僮的麵頰忽然向外綻開,底下是一個黑洞,與此同時,一條長舌伸了出來。


    臨楓悠閑看了半晌戲,此刻忍無可忍。他擋在晏安身前,徒手捉住了長舌,其上的咒文如螞蟻般密密麻麻爬上臨楓的手臂,卻在觸碰到祂的瞬間被焚成灰。


    祂一雙赤瞳裏浸滿了冷血:「將軍,過了河就要拆橋,不太道德吧。殿下為你布謀這麽久,怎麽翻臉就不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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