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之下,謝臨風飛簷走壁,黑影一閃而過,夏睿識聽聞動靜,抬眼一看,長夜寂寂,竹木蔥蘢,待他迴神之時,前麵那人隻剩一卷衣角了。


    夏睿識說:「阿盈,好阿盈,你再快些,我可就不追了。」


    他這話並非威脅,隻是前方路盡,再走便要踏入禁地了!夏逢春聞言,果真滯住,他玄衣上雪浪紋翻卷,又背影端正,叫人覺得他寒冷,也覺得孤獨。


    夏睿識道:「我奉勸你,少仇恨我,否則……」


    夏逢春猛地薅起個石頭,當頭一砸,也不覺痛似的。他轉身,頂著開花的腦袋,隻用那雙料峭的冷眸看夏睿識,似是要把人凍死。


    「……我將化厲鬼同你糾纏。」夏睿識說完後半句,無言片刻才道,「砸完了?清醒了?」


    夏逢春表情冷冷:「嗯。」


    頓了片刻,他又說:「你迴來了。」


    夏睿識道:「就一天。」


    夏逢春說:「太久了。」


    「是有點。」夏睿識順著他說,說完後上前一步,再上前一步,踽踽踱步到夏逢春跟前,又道,「母親人不壞,獨獨是個烈貨,你同她好好相處,遲早和睦的。」


    夏逢春揩了額上黑血,傷口早就癒合:「你失魂落魄的,就敢來見我。」


    「我不但見你,還見了你母親。」


    夏逢春說:「迴來得很好,我正要將你骨肉焚灰,魂魄入祭。」


    夏睿識還欲說什麽,忽然聽到「滴滴答答」的聲音。


    當夜月朗星稀,也沒下雨,夏逢春卻驟然渾身濕透,像化水的冰塊,正濕漉漉地滴水。


    這水不似尋常液體,一滴一滴落在枯葉麵上,竟燙出幾個冒煙的洞來!


    夏睿識上前捉對方袖子,卻遭躲開。他非要抓住才罷休,夏逢春渾身融化,喝道:「滾開!」


    「你奇怪得很,要我魂飛魄散,又不準碰到腐水。」夏睿識見他身上「嘩啦啦」淌水,不再耗著,「時間到了,我帶你快些迴去。」


    兩個身影隱入林間,盡頭處便是院門。


    謝臨風敲門半天,裏邊的傢夥像是死了一樣,謝臨風無法,隻好抱著人躍牆飛奔。也不知這磚瓦究竟是何種新奇材質,一踩一個響,邊跑邊塌,那動靜轟隆隆的,總算把龍祖宗吵醒了。


    蛋生從堂中滾到階下,見人就喊:「大、大膽!」


    它胸前舉著柄小拇指短的匕首,看起來跟開玩笑似的,爪子發抖,聲音也抖:「我師父睡……睡……」


    「死啦。」謝臨風一麵抱人,一麵同牆壁塌陷比速度,「好兄弟,快快關掉機關!」


    蛋生似夢中驚醒,在院子裏左滾右滾,把機關全部關掉。謝臨風鬆了口氣,跳下高牆,一言難盡:「誰做的機關?」


    蛋生說:「我!」


    「用來防誰?」


    蛋生滾至跟前,彈出四肢,幽怨道:「你。」


    「那可真防死我了。」謝臨風環視周圍,原本清幽的院子此刻爛得像稀泥,他發愁道,「你闖下塌天大禍,你師父受了重傷,眼下住哪兒?」


    蛋生聽到「塌天大禍」,又聽到「師父重傷」,尾巴瞬間僵直了兩下,魂不附體。它趕忙說:「快快跟我來!」


    蛋生滾前邊帶路,將謝臨風領到另一處通道口。它掀開蓋子,台階卻在朝下邊延伸。


    竟是個地道。


    謝臨風沿階而下進入地室,這房間不見天日,又冷又潮,卻有一股安神奇香,四麵逼仄緊湊,隻擺得下一桌一床,但打理整潔,像是有人常住。


    謝臨風人高馬大,在裏邊根本站不直腰,說話倒硬氣:「你的師父,你好好治,出了事唯你是問!」


    蛋生嚇得直跳,在地室拿藥不是摔得四仰八叉,就是狠命撞牆,磕磕絆絆治了好些天。


    幾日後天未亮,謝臨風醒來,卻瞧不見蛋生,又去探床上人的脈搏,安穩許多。


    謝臨風鬆懈下來,坐桌前一麵縫魂一麵思考,總覺得漏了什麽。


    縫魂袋一開,狐貓和熒鸓皆爬到桌上,醉酒似的搖搖晃晃,一個倒在另一個身上,像是餓暈了。


    謝臨風說:「壓得很好,死了倒省事。」


    一鸓一貓耳朵同時豎起,像是深諳謝臨風本性如何,聞言竟一齊坐起,滿血復活,威風凜凜的。


    謝臨風又道:「再端正些。」


    兩隻驀地挺直脊背。


    謝臨風拖拖拉拉縫好一魂,隨手扔到桌上,兩小隻便爭起來了,打得那叫一個雞飛狗跳,浮毛亂飛。


    謝臨風捉住一片羽毛,還欲說什麽,卻忽然呆住了。他幡然醒悟道:「好寶貝,好心肝,出入魘境竟是你幹的!原來你便是那把銀扇!」


    難怪總覺哪裏熟悉,魘境中那白芍的銀扇扇羽正是熒鸓的羽毛!怪不得入魘境是一陣風,出魘境還是一陣風,原來竟都是這隻熒鸓的手段。


    謝臨風歡喜地精縫一魂,餵給熒鸓,掏心掏肺地說:「你吃開心些,等會兒我們再去魘境。這巫人一族和疫鬼淵源頗深,咱家要迴本,要找到你們的兩個兄弟,定得捉住疫鬼才行!」


    熒鸓抱著魂,啃大餅似的啃起來。


    謝臨風摩拳擦掌,待兩小隻果腹後,正準備離開,誰知目光一轉,陡然察覺出床上之人罩著被子在動。


    人既然醒了,謝臨風便不好不辭而別,踅手踅腳行至床邊,臨近了才出聲:「打攪晏兄,臨時有事,便不做久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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