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西安沒有拒絕的機會,一路被拽上去往機場的那輛法拉利。機場裏是一架基於波音737改裝的超大型噴氣式飛機,強化後的引擎怒吼震懾雲霄,而內部卻寂靜如斯。私人飛機私人航線將他送往倫敦,隻用了兩個小時,落地還不到正午,讓陸西安感歎世界真是小。


    飛機從雲間降落觸及地麵的時候,老董事長的專屬座駕已經在等候。


    “陸先生,請上車吧,霍爾.弗裏德先生等候多時了。”


    管家穿著一件深灰色西裝下車迎接他們,左手放在胸膛上微微鞠躬。陸西安第一次見這樣真正富豪家族的管家,愛馬仕的絲質領結精致優雅,袖口上是一顆低調的青金石,腳上擦的一塵不染的的santoni皮鞋是屬於意大利的高端品牌,衣領褲腳這樣的細節都被設計的低調穩重而又彰顯品味。


    據說老錢家族的管家仆人就連身高體格都是有具體要求的,高矮胖瘦都有考量。管家手上帶著白色繡花手套為他們拉開車門,始終沒有太多眼神交流。陸西安注意到他的身高正好與自己持平,這是一個很精妙的高度,接近於歐洲平均身高,這樣才不會喧囂奪主。


    陸西安半推半就地上了車,葉列娜坐在對麵鎮定自若,解開鯊魚夾讓頭發自然地蓬鬆下來,搖頭將纏在一起的發結抖開。他腦子裏到現在還愣愣的,不知道等會見到老董事長該怎麽問怎麽答,誰家好人昏迷剛醒就被拉去見領導,還是這種架勢,這是在給他下馬威?


    問題是陸西安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做到一刀砍翻了大蛇的,他媽的難道自己其實有著死神、滅卻師和虛三重血脈,體內的虛白突然爆種來了一發月牙天衝?連自己都解釋不清的事情怎麽解釋給別人聽,十億歐元的損失足夠他子子孫孫世世代代都在米德加特公司打工了。


    為了這個問題他頭疼了一路,直到這輛林肯駛進了康普頓大道。他好奇地看往窗外,這裏安靜得出奇,街道兩旁樹木成蔭,偶爾有幾聲清脆悅耳的鳥鳴從樹間傳來,風掠過樹葉,帶來微微的沙沙聲。


    車停在了路邊,從枝葉的縫隙中能看到一座米白牆的維多利亞式建築立在花園當中,仆人將這裏打理得井井有條,花圃裏盛開著玫瑰、紫丁香和雛菊,豔美的花瓣上掛著露水,這些特殊培育的品種在深秋裏依然開得驚心動魄,風一吹如波似濤地抖動。陸西安嗅到清新的花香,大概可以猜到這和療養院的庭院大概出自相同大佬的手筆,那個人喜好有生命力的東西,即便在落葉的季節裏依舊生生不息。


    葉列娜先下了車,陸西安等著。再見時她換上了一條白色小禮裙,裙擺點綴著珍珠與琉璃,猶如白天鵝掛滿晶瑩露珠的羽毛,隨著步伐陣陣閃爍。


    陸西安看呆了,黃金鑲粉鑽的扭鎖項鏈戴在她的頸子,腳上蹬了一雙細跟高跟鞋,頭發落落大方地挽在腦後。這時候她才真的像一個富家千金,散發著讓人難以直視的高雅貴氣。


    “走吧,從這到二樓的書房,你有五分鍾時間想清楚自己要迴答什麽。今天除了你賓客還有很多,別給自己丟人。”


    陸西安走出車門,皮鞋堅硬的底踩上地麵,拉了拉上身藍寶石紐扣的西裝。麵朝大路的窗戶的玻璃反射出淡淡的光輝,隱約可以看到屋內吊頂的水晶吊燈和刺繡的絲絨窗簾。他並不是今天唯一的客人,很多輛他叫不上來名字的豪車停在周圍,今天有一場上流社會的午宴在這裏舉行,客人來自四麵八方。


    一路上陸西安攢下的所有骨氣現在蕩然無存,窮男人的心理準備在上流社會的衝擊麵前不值一提,一步也不敢邁出去。而此時,抽著雪茄的霍爾.弗裏德正站在二樓書房的玻璃前,手腕上帶著百達翡麗的白金表,唿之欲出的壯碩肌群包裹在西裝馬甲之下,注視他的眼神遮掩在煙霧當中,看不出冷峻還是和睦。


    “愣著做什麽?沒有人會吃了你,我們進去。”葉列娜站在他身前迴頭說。


    她本身就是遊走於權貴聚會間的富家小姐,對這種場合沒有絲毫壓力。


    葉列娜發現早打好的領結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被陸西安嫌難受扯開了,一手抓住他的領帶,重新打了一個溫莎結,“記住,西裝是權力場上男人殺敵的鎧甲,致勝的關鍵在於別讓任何人小看你。你的領子代表了你的臉麵,不想讓你的臉髒,就不要讓你的領子亂。”


    葉列娜領著他正大光明地走向這座幾千平的豪宅,推開兩人高的櫻桃木門,從日光裏走進來。


    宴會正在舉行,一盞巨大的水晶吊燈高懸,流光溢彩。賓客們盛裝出席,手中捏著高腳酒杯,經年保養的發質光澤靚麗,皮鞋和高跟鞋踩在昂貴的古董地毯,男人女人們都噴著不同款式的香水彰顯品味,聊起藝術、文化、政治、投資。忽然敞開的大門讓滿廳的客人都在注目這個忽然闖進來的不得體的男人,猜測著這是哪家豪紳或者官僚家的繼承人如此姍姍來遲。


    他們打量人的視線像是x光要把內髒骨骼都看個透,讓陸西安很不舒服地咽了口唾沫,他第一次感受到那些富人和掌權者冒著綠光的眼睛裏藏著狼子野心。


    負責接待賓客的侍者認出了葉列娜,從而也就認出了邊上的陸西安,“陸先生,這邊來。”


    “哦哦!”


    他沒有在這裏停留,逃離似的離開主廳,侍者走在前麵將他領上二樓。登上鑄鐵扶手的旋梯,議論他的聲音才低落下去,因為二樓通往宴會主人的書房,隻有被邀請才能夠登上台階與他單獨會麵。那個人的情麵並不會無條件分享給任何人,能被邀請上去的人是不容緋議的。


    陸西安窘迫萬分地加快腳步,趕緊遠離人們投向他斟酌價值般的眼神。葉列娜留在了主廳,她是宴會的主人方,有作陪賓客的義務,許多認識她的客人圍了上來,極其臭屁地敬酒誇獎起她今天的裝扮。


    侍者為他敲響了書房宏偉的雙開大門,裏麵飄出低沉的嗓音,“請進。”


    陸西安嚇了一跳,是誰說老董事長已經年逾七十的?這氣息十足的嗓音簡直是發自某種鋼鐵塑造成的雄獅,血管裏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熔岩。


    大門打開,房間點了香薰還放著音樂,地板鋪設著厚實的波斯手工地毯,茶幾上擺放了一套銀質茶具,牆麵幾乎被巨大的實木書櫃占據。陸西安走進書房,環顧了一圈,目光完全被角落裏與房間格格不入的大紅沙發吸引,心想還挺喜慶的。


    “你好?”陸西安張開手掌打了個招唿,第一個想法是打招唿是不是不合禮數,第二個想法是正確的禮數到底又是什麽?


    他不知道,所以不管了。


    霍爾.弗裏德正背對著落地窗,坐在一張寬大的辦公椅上,麵前是燙金紋絡的長桌。


    “陸西安,你也許不認識我,但是我認識你。你的父親和我算是合作夥伴。”霍爾.弗裏德開口是地道的中文普通話發音。


    陸西安心說不愧是父女,就連開場白都如此相似!


    “我關注你很久了,大概是從你還在中國的時候開始,我知道你上過什麽初中拿過什麽獎,大學拿了多少學分多少gpa,所以我應該比你想象的要了解你,你可以當做我們其實不是第一次會麵了。別緊張,來,喝杯茶。”尊貴如米德加特公司的創始人親自給他取杯注水,那股芬芳產自中國的祁門紅茶。最高端的祁門紅茶往往不是市麵上銷售的那些,獨家的製茶大師每年隻炒製寥寥幾鍋茶葉,不等製成就會被權貴定光,通過飛機運往世界各地。


    “關注……我?”陸西安難以置信。


    “加糖嗎?”霍爾.弗裏德給自己的杯子裏加了糖攪拌,貼心地問了一句陸西安的喜好。


    “不加。”陸西安在霍爾.弗裏德的示意下做到書桌對麵。他堅信中國人喝茶加糖是要坐牢的。


    “你難道沒有想過,當初你其實根本沒有往米德加特公司投過簡曆嗎?據我所知你胡亂投了一些外企和翻譯的職位,但這裏麵卻不包括米德加特公司。你能收到那份麵試通知,是我授意的,給你一個加入這裏的機會。”霍爾.弗裏德平靜地說著,落座主位。


    “什麽?”


    陸西安差點打翻了茶杯,濺出的滾燙熱茶燙到了他的手,疼得連連甩手。他從沒想過自己所認為的子承父業的巧合是被編排的,他以為隻是命運的選擇讓他往米德加特公司投了簡曆。可他不知道世界上不存在幸運女神的臨幸,隻有背後齒輪般精密的人為運作。


    “我叫中國分部總管事左永找到了你,所謂麵試隻是走一個過場,隻要你點頭,米德加特公司永遠歡迎你。”霍爾.弗裏德說。


    陸西安聽得心驚肉跳,不斷跳動的右眼皮像是在預示他這不是一件好事,“為什麽?”他追問。


    “你的父親,上任煉金總工程師陸長澤,他是一個曠古爍今的天才,絕無僅有的天才,在學術上唯有史蒂芬能和他相提並論……就是你們部門的金主管。陸長澤博士對煉金學的貢獻遠超你的想象,包括‘惜別’最開始的提案就是他提出的。雖然從來沒有研究表明煉金術上的天賦可以遺傳到子嗣身上,但我們相信基因,你有與他最相近的dna序列,虎父無犬子,他的孩子絕不會平庸。”霍爾.弗裏德說這話的時候眼裏有著澎湃的光,“雄鷹又怎會誕下麻雀?你生來就是要一飛衝天的,孩子。”


    陸西安一句話也不敢接,因為事實證明他從小到大就是哪哪都不行,可能是因為小時候挨過揍,老爸是斷掌紋,給他兒子大好未來揍沒了。糊塗啊老爸!


    “難道今天……不是要對我興師問罪的?”陸西安覺得對話的勢頭好像不對,心裏顫巍巍地發問。那他千裏迢迢跑到這裏是為了什麽?他本來以為這會是一場嚴肅的批鬥會。


    “不是。恰恰相反,你做得很好,孩子。你證明了你的獨一無二,我從未對你失望過。”霍爾.弗裏德把話刻意說得很慢,讓他能夠聽清每一個詞。


    從未對你失望過?這番話其實更像是一個父親所說的,東方家庭裏孩子一生渴求的話語。陸西安聽得一愣,旋即心裏好像有暖流充滿胸膛,他沒能有機會聽老爸說這句話,卻從別人嘴裏聽到了,那種感覺怪怪的。


    其實男人一生都在渴望得到父親的認可,在等那句“我為你感到驕傲”,如果說出這句話的是自己老爸,他不到一秒就會淚崩。


    “可是我總搞砸事情……其實要不是我,肯定老a和周防也能很順利得處理好大蛇,我莫名其妙出手讓公司損失的錢,估計這輩子也賠不起。”陸西安故意說起自己的失敗,這樣他心裏會好受點。


    霍爾.弗裏德從書桌上抽出一本厚厚的黑皮書,放到陸西安麵前,他翻開看,裏麵是滿滿的賬單,金額大小從幾十萬到上億歐元,用於支付對萊比錫政府不同金額的賠償以及損失。


    “你挖的坑我替你埋了,總共9.4億歐元,城市道路重建的費用和各種受災的賠償金,以及公司在控製事態所支出的錢我都補上了,這些不用你去賠,也不用你去償還。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情,萊比錫什麽也沒有發生。而你,陸西安,你是斬殺大蛇的英雄,阻止了它大規模展開狩獵。”陸西安終於明白作為公司創始人霍爾.弗裏德這個老男人的魅力,他像慈父一樣開口,話語裏滿是可靠和安寧。


    陸西安一張張翻完厚達幾厘米的賬單,其中的款項小到那種細枝末節都被補上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一筆筆錢哪怕其中九牛一毛也夠買下自己這條爛命了?他怎麽能值那麽多錢?又或者說……怎麽會有人這麽把他重視?


    他明明活了二十二年,一直都是社會裏的小透明,對自己也都失望透頂,直到來到米德加特公司,一切好像都變得不一樣了。他感受到自己除了媽媽以外,原來也會被人賦予期待,那是二十二年來所沒有的。


    “我不懂……你說你觀察我很久了,可是為什麽直到今天才見我,一直等到我大學畢業我都不知道有米德加特公司這麽一個地方?”陸西安沒發現自己的嘴唇在發抖。


    “這就要說迴你的父親了,”霍爾.弗裏德說,“我和你父親有一個約定。他說,他想要你度過一個單純善良的童年,隻有等你作為一個平凡的孩子長大了,褪去了稚嫩的時候,米德加特的大門才向你開啟。”


    霍爾.弗裏德停頓了一下,“他還說——你的路隻能你自己去選,加入與否,在於你的選擇。”


    陸西安愣住了,他從沒想過老爸的那張爛嘴裏還能說出這種感人的話。那個買了一堆假麵騎士周邊的老中二大叔,在餐桌上也隻會跟小孩搶菜吃,還帶著他一起在老掌機上玩《塞爾達傳說》扮演英雄拯救世界和公主的遊戲。可這番話即使跨越了十五年的時間才聽到,他也依舊感動得稀裏嘩啦地吸了吸鼻子。


    可是老爸,你有沒有想過你兒子二十二年都沒有接觸過煉金術,這一蹴而就的你兒子也學不會啊!


    “其實你的天賦,並不在煉金術上。”


    霍爾.弗裏德平靜地說了這樣一句話,陸西安感到仿佛有龐大的氣流在五髒六腑裏升騰。


    “那我在萊比錫是怎麽……”


    他的話被打斷了。


    “你的天賦,始終在於你擁有龐大體量的‘人性’,遠遠超過任何人,也超越你的父親。”霍爾.弗裏德說的斬釘截鐵,“這點你應該有聽旁人說過,公司一直也在試圖對你的人性量做出一個基本的判斷,可惜不夠準確。”


    “怪不得我是總聽人嚷嚷著我好有人性……但我一直不太懂你們口中的‘人性’,那究竟是什麽?”很多人都說過他的人性非常強大,包括金主管,但他不明白這其中的含義,“什麽叫做‘人性’強大?”


    “‘人性’,哲學上講是你作為人的本質,煉金學賦予它新的含義。古中國的時候曾流傳過一句話,‘大道五十,天衍四九’,意思是上天創造的法則規律有五十,而天命隻衍化了四十九,剩下的其一叫做‘人為’,也叫做變數,而變數其實就是源發自‘人性’。它可以當做是一種既存在又不存在的元素,概念更接近人們口中的靈魂,卻又不像靈魂那種衡量人的精神對外在現實影響的虛擬量。如果對人性建立一個概率論模型,它不可測定不可觀測,但是通過其與現實的耦合展現出某種特質,可以判斷它是否強大。比如刻印力量的增幅,以更低的代價獲取更高的權能。”霍爾.弗裏德說,“你在三歲的時候就被你父親證實過你的人性遠超所有人的強大,這是你最大的天賦。曆史上能達到這種程度的不超過五個,上一位叫做耶穌。”


    “那個……我是文科生。”陸西安神色一疑,什麽叫虛擬量什麽叫概率論模型?


    “不好意思,畢竟數學是人理性地認識世界唯二有力的武器,一切玄學的本質都是統計學。”霍爾.弗裏德飲下一口茶。


    “那另一個是什麽?”陸西安問。


    “邏輯。”霍爾.弗裏德答,“現在明白了嗎?你之所以能做到在萊比錫一刀斬殺大蛇,就和你的人性有關。”


    “人性也能爆種?”陸西安說完之後恨不得扇自己那張狗嘴兩巴掌。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很遺憾,不能。它的作用和你想象的也許不同。”


    “哦哦。”陸西安唯唯諾諾地點頭。


    霍爾.弗裏德站起來,雙手按在桌邊身體微微躬起來,像是雄獅在匍匐,龐大的影子壓迫在陸西安臉上。


    “我接下來會向你講述煉金術延續千年的大業,你可以選擇不聽,如果你聽了,你有義務對此保密。哪怕有人用火鉗撬開你的嘴。”霍爾.弗裏德壓低了嗓音。


    陸西安給這嚴肅的氛圍吊緊了嗓子眼,但站在一扇能夠窺探真相的大門前,他沒有辦法抗拒誘惑不往裏麵看。


    “好。”他說。


    霍爾.弗裏德緩步走向書櫃,指尖輕觸中層一隻埃及石貓雕像,稍微旋轉。隨著隱秘機關的啟動,沉重的書櫃無聲地向兩側滑開,暗藏其後的一幅古老而雄偉的壁畫顯露出來。


    壁畫如火般的赤紅,仿若血與火的河流從牆壁上衝刷而來,視覺上的衝擊令陸西安心頭一窒。上麵描繪的是一具殘缺的人形佇立在山巔,他的頭顱已然不在,卻以寬闊的胸膛為眼,深陷的臍洞化作怒吼的嘴巴,右手握斧,左手持盾,指向九重天之上。它的咆哮仿佛在耳邊轟鳴,似乎仍未褪去的鮮血氣息還被鐫刻在石壁之上,身影向前壓迫而來,帶著絕望的張力令人感到無處可逃,斧刃的寒光即將撕裂空氣,破開畫壁斬向陸西安的頭顱。


    陸西安幾乎感到心髒都停跳了一拍,他認得這張壁畫,那上麵描繪的是古代神話中的“刑天”,這一幕中語文課本上同樣出現過,但沒有這一幅栩栩如生的張力。《山海經》記載刑天與帝爭神,帝斷其首,葬之常羊之山。乃以乳為目,以臍為口,操幹戚以舞。刑天挑戰天帝失敗,被砍下頭顱,但斷首之後刑天胸部化作眼睛肚臍化作嘴巴,繼續舉起盾斧而戰,最後被葬在常羊之山,山成為他埋骨的地方。


    “‘刑天’,十三僭王中的第七位,我們曾認為它已經死去,直到十五年前重新降世。在常羊之山,曾經的河北燕山,我們損失了上百名專員,還有你的父親,才得以殺死他。”


    陸西安聽著,竟然從霍爾.弗裏德的聲音裏聽出了少許疲憊……和一絲不起眼的悲傷。


    得知老爸的死因他其實沒有多大意外,他早就知道老爸是耍帥當大英雄死的,就足夠了,老爸圓了他自己的一個夢。


    “在你斬殺大蛇的時間段,萊比錫曾驟現過這種東西的權能,若你不是逆黨,”霍爾.弗裏德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可能性隻有一個——你強大的人性冥冥之中在吸引它們,就像兩團旺盛的薪火向彼此靠近,‘王權’直接或者間接地作用在了你身上。”


    “什麽什麽?賤王?哪個賤?和刑天又有什麽關係?我有點消化不過來了!”今天的種種已經讓他的世界觀再一次重塑了。


    “《廣雅·釋詁四》記載,‘僭,擬也’。下擬於上,稱為僭或者僭越。刑天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例子,他想要僭越天帝,從而自己稱神。凡人之軀試圖僭取本應隻屬於神明的權柄,所以,稱‘僭王’。僭王是世間最初的古王,半神,由人性超脫為神性,幾千年前大蛇那樣的獸類會臣服於它們,它們的逝去才開始讓這些‘家畜’不受控製。”


    “等會,你是說……這世界上真的有神?”陸西安還在試圖跟上他的腦迴路。


    “目前還沒有,以後也不會有。”霍爾.弗裏德搖頭,“這隻是一個概念,沒有人曾經達到過那個位置——我說的並非是宗教裏那些。”


    “如果世界上出現了神,會怎樣?”陸西安察覺自己的嘴開始不受大腦管控了。


    霍爾.弗裏德扭轉石雕,書櫃重新合上,嚴絲合縫看不出一絲繆端,“沒人清楚,但我隻知道一件事,一個強大事物的誕生,必將毀滅所有。”


    他坐迴了椅子,才接著往下說:“知識使人與神明同等偉大,幾千年的征途裏,人類贏得了這個世界。但如果有任何例外打破了現狀,我們就和被隨意屠宰的豬狗沒有區別,將會——”霍爾.弗裏德用了這樣一個詞去形容,“萬劫不複。”


    陸西安這一刻腦子裏的那根弦徹底斷了,他根本接不上這番話,甚至也聽不懂說的是什麽。因為這些事情對他而言過於沉重了,也不是他能夠去掌握的。


    “瀆神並非我們的選擇,不過是為了生存,僅此而已。而瀆神的關鍵在於‘人性’,這就是你的能力在其中發揮的效用。陸西安,我們創造了‘惜別’,因為人性是褻瀆神性最好的武器,在這場征途裏我們付出了太多慘痛代價,如今僅存的僭王隻剩下三位,還有一位的死亡不確定是否真實,煉金術的大業近在咫尺。”


    霍爾.弗裏德從椅子上站起來,逼近他,像是帶著十萬精兵,鮮衣怒馬。


    “你的能力會讓我們距離大業更近一步。你父親說過,‘惜別’是一把鑰匙,用來開一扇門,隻有你才能打開那扇門,也隻有你才能終結古王的時代。”


    兩雙眼睛在這一刻對視上了,陸西安看到霍爾.弗裏德的眼睛裏有一頭蒙塵許久的老獅王一點點蘇醒了,張開血盆大口,尖牙利齒將他整個身體都吞沒下去。


    “我希望你能參與公司在冰島的行動計劃,那裏有一位僭王的墳墓即將出土,我們苦苦追尋的另一位王的終點,便是那裏。而你,你是讓命運轉動的最後一枚齒輪,陸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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