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結束,陸西安打著哈欠從椅子上站起來,這兩天的奔波勞碌屬實把他這個體力不濟的大學畢業生累壞了,滿腦子隻想著一頭埋進枕頭睡到明天天亮,養精蓄銳剩下的明天再說。


    他跟隊友們打了聲招唿就拔腿開溜迴房間了,葉列娜也接著起身離開。少了兩個不著譜的,會議室的氛圍都融洽了許多,周防坐在桌邊安安靜靜收納自己的電腦和數據線,整齊裝進手提電腦包當中。


    阿爾伯特則是默不作聲地將使用過的座椅歸位,他一向有不給別人添麻煩的習慣,減輕保潔員工作量的同時也能檢查有沒有遺漏下公司相關的物品。


    周防拉上電腦包的拉鏈,整理完畢,抬頭微笑,“我還以為你會批評一下他們兩個翹班的事情,本來還想和你商量一下這點小插曲就不必寫進文書報告了。但現在看來是我多慮了,你本來就不會寫進去。”


    “我像是有那麽沒眼力見嗎?翹了就翹了吧,東西沒丟就行。這些煉金武器要是流露出去就該被公司問責了,最好別有下次。”阿爾伯特細節地將桌上動過的顯示屏遙控器歸迴原位,大功告成後滿意點了點頭。


    “明天要是也翹班的話會有點麻煩,需要提醒提醒嗎?”周防站起身,將自己坐過的椅子歸好位。


    “不用,葉列娜也有分寸在身上,沒看上去那麽隨心所欲,我和她搭檔快一年我是知道的,”阿爾伯特說,“隻要她不翹陸西安肯定也不翹,以我跟陸西安室友一個多月的了解,他沒人慫恿幹不出來這事。”


    陸西安如果此時在場,一定會驚訝地瞪圓眼睛,阿爾伯特沒有問過他一句關於翹班了的事情,猜測就已經八九不離十,多問兩句不得給他褲衩子什麽顏色都給抖出來了?


    阿爾伯特是心理學專業出身,陸西安早就被吃的透透的了。


    “那就好。”周防會心一笑,“晚上有安排嗎?喝一杯?”


    “你還喝酒?在我的刻板印象當中你這人應該是煙酒不沾的,沒事曬曬太陽看看報紙。”阿爾伯特疑惑地看著他。


    “小酌怡情,會喝一點。”周防說,“煙酒不沾不至於,我又不是什麽佛家子弟,不抽煙是因為不喜歡煙味。”周防接著又輕輕歎了口氣,“我也才27,好像就比你大兩年吧?曬太陽看報會不會太早了點?你說的這事等我四五十歲再幹也不遲。”


    “去哪喝?”阿爾伯特熟練地給自己點上一根煙,含糊過這個話題。


    “就近吧,酒店的酒吧。”


    周防去往vip電梯間將設備送迴房裏,阿爾伯特留在電梯間等他。這個電梯間隻有酒店的高級vip能夠使用,也就注定了人流量極小,鎏金大理石鋪設的電梯間金碧輝煌,安靜到隻有電梯線纜運作的輕微聲音。阿爾伯特抽著自己煙盒中最後一根萬寶路軟白,倚在飄窗通風散氣。


    周防沒有讓他等太久,電梯叮的一聲重新到達。見到周防從電梯走出,他在隨身的滅煙盒中撚滅了抽剩的半根煙頭。


    “怎麽還換了身衣服?衣品不錯。”阿爾伯特注意到了周防沒有穿常穿的中山裝,換了一身純黑半高領打底衫,外套著開衫大衣,多出的幾分高奢感和他本身氣場並不違和。


    “小酌一杯不想太招人注目。走吧。”周防帶頭開路。


    二樓酒吧,唱片機正播放著肖邦夜曲,g小調,舒緩高雅,寂靜幽瀾。


    這裏並非那種供社會男女狂歡的舞池酒吧,而是專供於休閑。為了塑造舒緩的飲酒環境,這間酒吧本身的設計就秉承著營造昏暗且高級的氛圍感,天花板的星空頂投下黯淡的燈光,厚重的絨麵座椅圍繞吧台。吧台背架上整齊擺放著來自世界各地產區各色各樣的酒種,幾排酒瓶透亮著琥珀色和紅寶石色的液體。


    酒保正站在台前,一身黑色禮服,胸口打著潔白的吊花胸巾,手中幹布擦拭著水晶威士忌杯,見到來客進門而入禮貌的點頭微笑。


    阿爾伯特坐上吧台的座椅,他對沙發和低桌搭配的位置不感興趣,吧台坐飲雖傳統,但更有滋味。顯然他的品味和周防相似,兩個人都是默契坐上吧台前。


    室內暖氣很足,周防褪下的大衣掛在低靠背上,袖口隻是稍稍卷起,很精細的沒有露出小臂以上的刻印痕跡,“喝什麽?你先點。”


    阿爾伯特翻看了一下酒品清單,德語點單:“一杯檸檬highball,用蘇格蘭威士忌調,要你們這最好的,記房間的賬單上。”


    他很懂行,這種高級酒吧很少有直接付款的,沒有人希望在享受酒水之餘還拿出腐臭的金錢。所以大多都是記賬的形式,隻需要在退房手續的時候結清,這家酒店提供的服務都是這樣。然而他們實際上不需要結賬,市長秘書安東尼奧在給他們安排房間的時候就給每張房卡開通了700歐元的額度,等值5400人民幣左右。額度不夠隻用一通電話還可以隨時增加,按照他們這幾天的消費情況是綽綽有餘的。


    “好的先生。”酒保翩翩一笑,記下他房卡上的房間號,“請問highball要無糖蘇打水調嗎?還是有糖?”


    “無糖。”阿爾伯特用德語跟酒保交流起來暢通無阻。


    他所點的highball是一種威士忌加蘇打水檸檬和冰塊的喝法,這種喝法源自十九世紀末,廣泛的說法是起源於蘇格蘭。具體眾說紛紜,但這個喝法本身與蘇格蘭威士忌的煙熏風味相性更好,一直火到了現代。這種酒很多人還喜歡喝果味蘇打水調配的,但對阿爾伯特來說過於的甜了。甜味和氣泡混合,完全蓋過了酒精,反而喪失了喝酒的滋味,那不如買瓶飲料喝小甜水。


    “調的酒?”周防接過了酒品清單翻看,“我沒怎麽喝過調製酒,一般隻喝些純飲。”


    “沒喝過嗎?最近這種喝法在年輕人當中很火的,同事聚會他們也總喝這款。”阿爾伯特沒發覺自己的話在有意無意diss周防老派。


    純飲那都是老古董才幹的,給人的印象就是一個穿牛仔褲和皮靴、戴氈帽和墨鏡的紅臉老牛仔往破爛漏風的西部酒吧屁股一坐,大手一揮氣勢如雷,用豪放的嗓門要上一杯威士忌。


    如果一個年輕人愛喝純飲,那他十有八九是裝的,剩下一成是真狠人。


    “學到了,下次點杯highball顯年輕。”周防的語氣裏或多或少摻雜著點無奈。他也看完了酒品清單,向酒保點單,“這次就一杯朗姆酒吧,foursquare,08年份的,純飲。一樣記房間賬上。”


    “好的先生。”酒保說。


    “沒聽說過的牌子啊,你很懂酒?”阿爾伯特重新翻了翻酒品清單,才在角落找到這個牌子的朗姆酒。平常的酒吧都不多見,如果不是眼神好,那麽隻能是懂酒才能精準得點到這款。


    “一點點。”周防說得很謙虛,“foursquare。在巴巴多斯,加勒比海東部的一個熱帶小島國生產的朗姆酒,那裏也是朗姆酒的發源地。我喜歡它紮實熱烈的口感,有焦糖和橡木的迴味。”


    “厲害,我的話純飲喝到嘴裏感覺什麽酒都一樣刺激辛辣,口味沒差別。以前有人跟我說威士忌喝起來有焦糖蜂蜜香草之類的味道,我喝起來約等於消毒水。”阿爾伯特說。


    “你還喝過消毒水?”


    “我猜的。”阿爾伯特淡漠一言。


    酒保取出一個冰好的柯林斯杯,放入老冰在杯中攪拌磨去冰塊棱角,倒入威士忌淺淺沒過冰塊,隨後壓汁器壓出半個檸檬汁,蘇打水注入八分滿,攪拌後推到了阿爾伯特麵前。周防那份更加簡單,直接倒入幹邑酒杯,連冰塊都沒加。


    他和周防完全是兩種飲酒的派係。


    “我去日本出差的時候,居酒屋的服務生一般還會給我一根吸管,跟喝汽水一樣。”兩位身具刻印者所帶來強烈的波紋反應促使著酒麵激蕩,蘇打水蘊含的二氧化碳氣體的揮發速率增快了至少一倍,趕著氣泡耗盡前阿爾伯特端起杯子小抿了一口。汽水的口感汽水的味道,略微帶點酒精。威士忌經過了稀釋後那股惡心的消毒水味不見了,他能喝出點所謂的風味。


    “今天不方便多喝,有機會我也嚐嚐看。”周防側耳傾聽著肖邦第十一號夜曲,與酒吧水乳交融一樣和諧。


    兩個人各自安靜了一會,仿佛沉浸在酒與樂當中,直到阿爾伯特放下了杯子。


    “你喊我喝酒,應該有話要說吧?”阿爾伯特麵不改色。


    “沒錯。”周防也裝作無事發生,飲下一口朗姆酒。


    “直接說吧,我在聽。”


    酒保很識趣得站遠了一點,調大了音樂的音量,確保自己不會聽見客人間的交談,有眼力見的采取避嫌是酒保最基本的職業操守。


    “這幾天,有人在暗處監控我們。”周防輕描淡寫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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