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又是那股夾竹桃的芳香,不經意間就能令人陶醉。


    說這話的是一個金黃色頭發的姑娘,坐在沙發的角落,午後的日光照在她身上,透過發絲,一絲一縷像是絮般透明。葉列娜還是熟悉的裝扮,上身純白ol襯衫,打著工整的溫莎結領帶,下身修身西褲外加一雙小皮鞋,她工作的時候好像隻穿這個。


    陸西安覺得自己的太陽穴有點熱熱的,一跳一跳地發漲。配型是什麽時候結束的?發生了什麽事自己躺到了這裏?難不成這也是幻覺的一部分?他捏捏自己的臉,疼。


    他還沒有捋清頭緒,有點難以置信,像隻初生的小兔揉揉眼睛左顧右盼:“這是哪?”


    很熟悉的房間布局,他正睡在真皮沙發上,身上蓋著薄薄的羊毛繪毯,暖洋洋的,這個角度剛好有陽光照在他身上,影子被拉得極長。


    這個光照度能讓他看到葉列娜身上的布料微微泛出衣衫之下的色澤。陸西安老臉一紅,瞬間就意識到了她今天穿的是黑色的內衣,故作姿態幹咳了一下。


    葉列娜用手撐著臉頰,百無聊賴,眼角的餘光看向陸西安。


    “你們部門的會客廳,騰出來給你休息了。”她說,“你前些天不是才來過,不記得了?”


    “我記得是記得……我就是感覺腦子好迷糊。”陸西安支支吾吾,“你為什麽會在這?我該不會夢沒醒吧?”


    “陪護,真蠢。”葉列娜背著光線清理指甲,修長的手指悅動,甚至沒拿正眼去看他,“聽說你配型過程裏暈倒了,我正好有空,來看看你。”


    “你來看望我?”陸西安難以置信指著自己確認一遍。


    “不然,這裏還有誰?”葉列娜淡淡地說。


    陸西安到口的話一下子噎住了,他睜眼看到的第一個人是葉列娜,這就很奇怪,金主管也好維羅妮卡也罷都很正常,同一部門的上司體恤下屬,送個果盆啥的。為什麽會是葉列娜呢?葉列娜這樣的姑娘給他的感覺就是她實際上什麽都不在乎,哪怕明天世界就要毀滅了也會悠然自得地翹著腿品茶,眼都不看,優雅地像一隻白貓。


    讓人抓不住,也捉摸不透的女孩子,她高傲冰冷,又惡趣味十足,想來就來了,想走的時候也不打一聲招唿。


    “要吃糖麽?”


    葉列娜冷不丁丟了一顆糖果過去,啪嗒滾到茶幾邊緣陸西安能夠到的位置停下。她自己手裏還攥著一顆,悠然自得地剝開糖紙。


    陸西安沒吱聲,抓耳撓腮完全想不通為什麽葉列娜會來看他。


    “怎麽,有哪裏不舒服嗎?我可以幫你喊醫療組給你檢查下身體。”


    陸西安終於忍不住了,在她清冷的眼神注視下,緩緩吐出一句:“你為啥這麽關心我?”


    他最近有一種莫名大家都很喜歡他的錯覺,好像每個人都把他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裏怕化了。可以前他明明就是個不受待見的衰仔,怎麽搞的,煥發人生第二春?


    這個問題並沒有讓葉列娜有絲毫反應,隻是口吻平淡地迴答:“我是個很在乎承諾和約定的人,契約精神。”她把話說得很簡單,“你還沒有請我吃飯,在那之前你死掉我就虧大了。”


    這好像也確實是個關心自己的理由,但陸西安實在感受不到溫度。他勉強接受了這套說辭,不自在地撓著耳後。


    “不要這麽直白好嗎,我還以為是我變得受歡迎了。”


    “你還不夠受歡迎嗎,小吉祥物?”葉列娜說,“本來史蒂芬也想看看你,不過被維羅妮卡博士嫌吵鬧拉走了,給你留個清淨——你可能還沒有發現,史蒂芬、維羅妮卡、阿爾伯特……甚至董事會,這裏每個人都很喜歡你。他們能看見你的價值,沒人會不喜歡金子,這次配型也是上頭在順水推舟。”


    “哪有啊……我這屬於是臨時得寵,受歡迎體驗卡。”陸西安深深歎了口氣,“希望配型沒成我也不至於被發配邊疆吧。”


    這也許就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陸西安並不認為自己是塊金子。是金子早發光了,哪至於二十一年了才發光,充其量他就是塊鏽鐵,活圓潤了把鏽跡磨光了,亮了。


    迴歸主題,陸西安沒底氣地問:“那……我到底睡了多久?配型結果怎樣了?”


    “嗯……大概兩個小時吧。”葉列娜說,“你當時把急救人員都嚇壞了,慘烈到他們以為你掛了,結果你除了鼻子流點血暈倒了以外什麽事也沒有,一切指標都正常。就把你送迴來休息了。”


    “等等,你說急救?”陸西安聽出了端倪,“我咋了?配型沒成功嗎?”


    “看樣子是這樣,你不妨掀開毯子看下。”


    葉列娜起身離開了沙發,背對著他,五指交叉在背後:“請便吧。”


    從背後看她的身材真好,精致的身體曲線鍛煉的一絲不苟,一個姑娘家的比陸西安贅肉還少,自愧不如。


    “這是幹嘛?”


    “避嫌,”她一邊說一邊仰起頭看天花板,“你衣服上全是血,他們幫你脫掉了。你不會要我看你半裸的身體吧?”


    “啥?”


    陸西安頓時老臉一紅,手往胸口上一摸,這個光滑的觸感,說了這麽多他一直是裸的。他咽了口唾沫撩起自己身上的毯子,自己隻穿了條短褲,上半身全裸,光潔的皮膚,幾塊單純瘦出來的腹肌。


    感覺自己有點像暴露狂,挺變態的。


    “檢查一下自己的身體,看得到刻印嗎?配型成功的話應該會在皮膚上自然顯現出來。”葉列娜用不帶情緒的聲音來提醒。


    陸西安頂著尷尬低頭對自己又看又摸,感到不放心還掰扯著角度往後背確認,甚至連顆痣都沒長。


    沒有,什麽都沒有!


    “哦……失敗了啊。”陸西安感歎一聲,盯著自己的手心出神,“還真是。”


    他對於這件事並沒有什麽實感,好像做了一個很稀奇古怪的夢。夢醒之後會遺忘,就像天空中的雲朵在精神空間漂浮,醒來的第一陣氣息將他們吹散,一切的震撼都留在了那裏,腦子裏關於它的記憶迅速消退。


    失敗了就失敗了,還能怎樣呢?他撅著個嘴自顧自點點頭,本身也沒指望一下子鯉魚躍龍門,體驗體驗得了。


    “你不失落?”


    “失落幹嘛,這不就相當於掛科了嗎?我當年念書迴迴掛,該咋滴咋滴唄……我這個人挺樂天的!”


    “看出來你失落了。”葉列娜一語道破,“你臉色難看的像奔喪。”


    “我明明沒有……”陸西安支支吾吾。


    葉列娜背對他,徑直走到對麵的沙發坐下,優雅地翹著一雙大長腿。


    陸西安聽到她輕輕歎了口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鬱開口。


    “其實我也沒有刻印,這樣說你會好受一點嗎?”


    陸西安先是愣了一下,想了想,用力搖頭。


    “我不信。”


    “是真的。”葉列娜說。


    “你有啥證據證明給我看!”他身上裹著毯子,感覺自己這個動作很熟悉,但一下子又想不起來了。


    “這有什麽好證明的,沒有就是沒有。”


    “那我不信!”


    “流氓。信不信由你,反正我可不會脫衣服給你看。”葉列娜輕描淡寫地說。


    陸西安老臉一紅接著嘴硬:“別蒙我啊,你那晚三下五除二就幹掉了一頭飛龍誒!超厲害的好不好!”


    陸西安聽到她笑了一聲,犀利的目光仿佛把他看穿了。


    “你是知道刻印取決於‘人性’的存在的吧?它基於完整的人性而存在,就像植物離不開土壤,魚兒離不開水,任何人性的破損、殘缺都會遭到煉金刻印的排斥。這是不可改變的。”


    “我還是第一次這樣變相得聽人罵我沒人性……”


    “我沒罵你,我是在告訴你刻印配型失敗證明了人性所存在缺陷。對我而言刻印並不重要,它並不是獲取力量唯一方式,但人性比你想的要複雜,複雜得多。如果說肉體受控於大腦,那麽人性就是要比大腦、精神還要深層的東西,你的人生,你的生命都在受人性的影響。而配型的失敗……”葉列娜有意無意停頓了一下,“就是說你在作為人上麵有缺陷,懂嗎?”


    陸西安望著她低垂的眼簾,能看出她似乎有在失神,但這番話卻聽不出來真假與否。自己能有什麽人性上的缺陷?不應該,不能有。


    “說得這麽玄幻,打啞謎呢?”陸西安吐槽上一句,“蒙人,絕對在蒙人!”


    “真固執,”葉列娜說,“固執的男生是不會受女孩子歡迎的。”


    陸西安啞巴了,一副被戳中傷疤的樣子。


    葉列娜揚起下巴,高傲:“因為我和你不一樣,小羊羔。我不需要刻印也能做到我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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