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蘭當即舉手投降:「我的錯,你說得都對。」


    白薇走過來看了看桌上的小珠子:「這麽多『眼睛』,你們都要看完嗎?」


    諾蘭點了點頭:「是的,得盡快看完,這樣才好找出答案。你如果覺得無聊,可以幹些別的。」


    白薇並不知諾蘭想要靠這些『眼睛』找出什麽樣的答案,她也不關心,遂趿著拖鞋,迴到了床上。


    她在床上找了個舒適的位置後,抬眸看了看房間另一頭的諾蘭。他和黑莓正全神貫注地看著水中的幻像,沒有留意這邊的動靜。


    白薇定了定神,拿出了那本漢文手劄。


    手劄有些年歲了,紙張又脆又黃。白薇翻開了第一頁,上頭有一段用正楷寫的小字:


    「東國有狸,生於夏茵。


    狸分三族:白老,潑淵,梅花豹。


    白老其族,百年一地藏。


    地藏有九命,遊走黃泉道。」


    白薇撫過紙上的每一個小字,耳畔仿佛響起母親溫和的聲音:


    「很久很久以前,萬物初生,夏茵的土地上有了狸族。他們的外形、飲食起居與人族無異,大部分族人可以在人形與貓形間隨意切換。早年各族興盛,狸族曾與人族夾雜而居,後闔族隱遁於山林。


    「狸族往下有四條支係,分別是白老、潑淵、梅花豹和滾地錦。滾地錦滅族後,狸以三族為大。其中有一族名叫白老,白老族人以毛髮純白為貴,每百來年會有一位地藏降生。這白老族裏的地藏啊,有九條命……」


    那時候白薇年紀尚小,以為這隻是東國的山野傳說。現在想來,母親說過的許多話、做過的許多事,其實都另有深意。


    從白薇有記憶起,每天大部分時間就是待在閣樓裏接受母親的教導。母親不讓她與多倫的貴族小姐們一起學禮儀,而是自己手把手地教。漢文古語、經史子集、琴棋書畫,東國閨秀該有的,母親一樣一樣教給了她,甚至經世策論、商賈之道和藥石醫理也有涉獵。此外便是每日不變的睡前故事:夏茵狸族紀事。


    「你是東國人。」母親時時耳提麵命,「你是要迴到夏茵去的。」


    這樣的陪伴在路易出生後也沒有改變。


    路易一出生就被送到了乳母處,母親並未前去探看。在接下來的七年裏,路易見到母親的次數屈指可數。白薇曾偷偷跑去看過她的小弟弟。小小的男孩子有一頭棕色的捲髮和淺藍色的眼睛,他自己一個人坐在毯子上拍著小皮球。


    白薇跪坐在他身邊,摸了摸他的小腦袋:「路易,我是姐姐。」


    小娃娃抬頭看她,裂嘴笑出了一個口水泡泡。


    白薇曾問母親,為何不多陪陪小路易。母親答:「時間不夠了。」那時候白薇不明白為何時間不夠,直到十二歲那年母親去世。


    臨終前母親對她說:「對不起,還有很多東西沒有教給你。」


    白薇流著淚,不知所措。她不明白母親為何要道歉。


    「還記得我給你講的那些狸族傳說嗎?」母親問。


    白薇拚命點頭:「記得的。」


    「不是所有擁有地藏相的嬰兒都能成為地藏。」母親望著窗外開敗的梧桐花,「要想轉化為地藏,必須邁過死亡這道坎。隻有經歷過一次非自然死亡,才知道自己是不是地藏。有的人看著像地藏,死了一次卻再也沒有活過來;有的人是真地藏,無災無病壽終正寢,終其一生也不知道自己就是那個真地藏。」


    母親溫柔地看著白薇:「我希望你永遠也不會知道答案。」


    十二歲的白薇懵懵懂懂,並沒有聽明白。那時候的她難過極了,在這陌生的國度裏,她最親的人要離開她了。


    最後,母親摸了摸她的頭:「別哭了,其實呀我不是你的母?*? 親。你的母親是一個很好的人,可惜她比我還要短命。」


    梧桐花落了地,蓮夫人停了唿吸。


    她留給白薇兩樣東西,一本漢文手劄,一方楠木小妝奩。她不曾與路易道別,也不曾給他留下任何東西。


    「喂,你個小丫頭一個人在這兒幹什麽呢?」黑莓撲棱著翅膀跳到了白薇的被子上。


    「咦?」黑莓驚訝地湊近她,「你怎麽哭了?」


    白薇合上手劄:「你看錯了。」她扭頭看向窗外,迅速擦了擦臉頰,這才轉迴頭來。


    黑莓好奇地看著手劄封麵上的字:「這是哪裏的字,怎麽奇奇怪怪的看不明白?」


    白薇輕輕地笑了:「你這小鳥,竟然還識字。」


    黑莓炸毛:「說了我不是鳥!」


    白薇轉頭,見諾蘭正悠閑地倚在沙發裏,長腿交疊,目光溫和。


    他撞見她望來的目光,於是無辜地攤了攤手:「我們把這些『眼睛』都看完了,黑莓現在很無聊。如果你嫌它吵,窗子就在你手邊,你可以把它丟出去。」


    「諾蘭?!」黑莓悲憤極了,「諾蘭你沒有心!」


    白薇忍俊不禁,笑出了聲。


    ***


    會客室裏,盧克結束了對路易的問話。


    「我可以走了嗎?」少年有些拘謹。


    盧克點點頭:「迴去吧,如果你想起什麽重要的線索,請告訴我。這是我的地址。」說罷給了路易一張寫著警署地址和他私人住址的條子。


    路易收起了條子:「好的。」


    少年走出會客室後,獨自迴到了自己的房間。他打開房門,快步向床走去。他的心髒怦怦直跳,手心隱隱冒出汗來。他一把抓起枕頭,往下一看,枕頭下的手劄不見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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