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你們這些什麽都不懂的外地人,才會和季庭柯那種人扯上關係。」


    那種人,是哪種人?


    羅敷心念微動,她看著那獨眼——


    顯而易見地,他剛換過的新紗布、繞過半個腦袋裹住一隻眼睛,頸間、耳後都有皮外傷。


    是燒傷,猙獰地附在肌膚上。


    黑褐色的啫喱狀膏藥黏著,間隙露出下麵粉色、甚至是鮮紅凸起的增生痕跡,像爬滿他身上的,另一類陰邪的眼睛。


    令人心生恐懼、幾欲作嘔。


    多數公司,寧願交幾十萬的殘保金,也不願意招收殘疾人。


    更妄談,這是安保室,是整個廠區的門麵。即便還有其他保安在,都不如他囂張,像個一點就炸的炮仗。


    羅敷偏頭看著他,心一陣猛跳。


    「你是…」


    「獨眼」曾翔安靜地等著下文。


    她試探著,壓低聲音、湊近:


    「你居然,從裏麵活著出來了。」


    如果羅敷沒有猜錯的話。


    眼前的男人,失去一隻眼睛,裸露在外的肌膚遍布疤痕的男人,是在新聞通報之外的五人死亡外,從爆炸事故現場爬出來,受傷、倖存的「第六人」。


    又或許,還有別人。


    他們在事發後被擔架抬出來,在大眾關注的焦點之外,不在死亡名單之列。


    獨眼忍不住地四下去看,他掐了煙,有些意外的。


    「你知道,那件事?」


    ***


    季淮山那樣的資本家,除了鬧大、整上新聞的那幾條人命以外,像曾翔這樣受傷的,即便按鬧分配,最終、最好的下場也是走工傷程序。


    單側眼球摘除,要麽一次性支付傷殘補助金,按工資的十六個月來。要麽,保留勞動關係。要麽,難以安排工作時,按月以原工資的百分之六十發放傷殘津貼。


    曾翔哪一樣都不想選。


    他受夠做季淮山的走狗了。他要錢,遠超工傷程序裏、傷殘補助金的錢。


    他手裏有足夠多季淮山不敢叫人知道的秘密——


    故意假裝要求「保留勞動關係」,看的是季淮山想弄死他又不敢的臉色。即便老東西為了噁心他,明晃晃地把便宜兒子拱到他眼前。


    曾翔便成天地,在季淮山眼皮子底下盪。為的就是季淮山哪天忍不了了、一把扔個幾十萬,叫他遠遠地滾。


    等錢到手了,他也天天抽「和天下」。


    和季庭柯一樣,每天玩漂亮女人。


    獨眼「曾翔」看了羅敷好一會兒,他嘖出聲來。


    「季庭柯居然捨得告訴你。」


    羅敷隱約有了點概念,她抱著手、漫不經心地:「他曾經和我提過一個人。」


    「誰?」


    「郝國平。」


    最後一個名字,她故意咬得很重、一字一頓的。


    眼前的獨眼男人,在聽清她說什麽後、忽然發出一聲爆笑。


    周圍,其餘的保安都默不作聲地、瞥了過來。


    曾翔幾乎笑出了眼淚,聚不成滴的一點銀亮堆在他眼角。


    「他告訴你什麽?」


    在羅敷狐疑的目光裏,男人壓低了聲音,從喉間嘶吼:


    「告訴你,他是怎麽夥同姓郝的老東西,一起炸了一期的廠子,套他老子的錢?」


    園區建在一片曠野之上。


    四周分明是安靜的,卻又好似平地一聲驚雷,炸得羅敷原本抱臂的手,倏地垂下。


    第28章 工業氧


    羅敷幾乎要克製不住自己的表情。


    幾分震驚、難以置信,在她刻意的收斂下,又有些猙獰地流出來。


    她往前傾,努力想看清那「獨眼」麵上戲謔的神情。


    始作俑者一臉的無所謂。


    仿佛上一秒,漫不經心地、主動捅破窗戶紙的人不是他,他撚著頭頂紗布露出的鬚鬚兒,吹了一記口哨。


    「你不知道?」


    「難道,季庭柯沒告訴你?」


    扔了一炸。


    下一刻,轉身要走,羅敷拽著那「獨眼」的胳膊,語氣陰得幾乎要滴出水來。


    「把話說清楚,你什麽意思?」


    曾翔一根一根地扒開她的動作,即便她用力到指尖都泛了白。


    他還是冷笑:「當然是,字麵意思。」


    不遠處,一輛豹子號的車從廠裏駛出來,門衛放行。


    後排的男人隔著窗,慎重地瞥了眼羅敷。


    那是季淮山。


    從羅敷的角度,車貼了隔熱膜,她看不清裏麵坐著誰、自然也忽略那一束不友善的目光。


    隻有「獨眼」曾翔,他記得季淮山的車牌號、知道季淮山在盯著。


    男人有意往羅敷那裏湊了湊,營造出交談融洽的假象。


    「你怎麽,不去問問你相好的?」


    他對著羅敷吹氣,麵卻朝著季淮山的方向、對著車,露出挑釁、得逞的笑。


    季淮山心不在焉地摩挲著指肚,他抬了抬手,心腹明白過來,降緩車速、搖下車窗。


    還是那張從容、穩重的臉。


    男人選擇性地忽略了曾翔的存在,似乎並不把對方的威脅放在心上。


    又似乎,壓根沒有注意到這方劍拔弩張的氣氛,以及羅敷死拽著獨眼的動作。


    轉而對著她:


    「羅小姐,需要上車、捎你一程嗎?」


    他漾了點笑意:「這附近,實在是不太好打車。」<="<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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