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的軌跡分岔又交叉,天意弄人,卻又異曲同工啊。


    「換作是那個他,提早經歷了這些,會做出什麽選擇,也未可知,」岑淵望著祝楓,語氣認真,「你做得夠好了,我說的。」


    祝楓,你會譜寫出一個怎樣的結果呢?


    一定不能比那個人差,對吧。


    祝楓隻是看著他,沒有說話。


    隔了會,他才道:「我不明白,你何必問我這些,事到如今,答案也不重要了吧。」


    祝楓無法理解岑淵的用意,臨別前,展開所謂的交心話題,又算什麽?


    他自然猜不到,岑淵的心中所想。


    畢竟,重要的從來不是答案,而是人啊。


    「早就說過了,我想多了解你,」岑淵的眼中,揉碎了一點輕柔的笑意,連帶著流轉的眼波都在微微泛動光芒,「現在,應該還不算太晚吧?」


    先前祝楓質疑的話語,被岑淵在這種情況下拋了迴來。


    那眼神像是在說:


    祝楓,現如今,你願意相信我了嗎?


    兩人久久相視,誰都沒有說話。


    祝楓微抿了抿唇,似乎也將內心翻湧難安的情感一同咽下了。


    其實有點晚了,隻不過,在場無論是誰,都沒有把這個拂了興致的事實點出來。


    但對有的人來講,其實已經無所謂了。


    隔了片刻,就聽祝楓輕聲言道:「足夠了。」


    或許有點晚,但…足夠了。


    合適不過的氣氛,總會給人一種虛幻的錯覺,讓人短暫忘記當下、以及不忍麵對的未來。


    而接下來一句話,將這虛幻的泡沫輕輕推迴了現實。


    「但…岑淵,你該走了。」


    祝楓這句話的聲音比上句還輕,輕飄到會讓人以為,隻是一句幻聽。


    但也切切實實,足以讓近在咫尺的人聽清了。


    「是啊,我該走了。」岑淵側目,深深看了眼悄然流淌的川流,他的態度相比剛才,已然冷靜不少,就連最後一絲抗拒和不舍,都被他藏得很幹淨。


    祝楓似乎為岑淵的態度暗鬆了一口氣,他抬起左手,緋紅紋路隨之浮現在掌心,底下流淌的三途川河水如受感召,水勢在這時驟然洶湧起來,幽綠色的河水被激盪起水花,一部分還打在了岸邊。


    如今不需要隱藏力量,與彼岸花同理,淬魔能與此地之物感應,包括三途川,打開出口很方便。如果用正常方式打開,還要耗費一番功夫。


    不過一會,河水的中央就憑空出現了一個漩渦,四周泛著微光的熒綠河水皆流向那個中心,隻進不出。漩渦外側閃動著層層疊加的流動光芒,中間卻是黑色的,像是一個能吸附一切的黑洞。


    岑淵與祝楓對視一眼,祝楓施法的手還停在半空,岑淵就這麽背過身,他轉身得毫不猶豫,也很及時,沒讓祝楓看清他臉上的神情,以及眼中一抹閃動的粼粼水光。


    他就這麽仿若無事地,一步一步,緩緩向三途川走去,就像是步入一個新的輪迴,走向一個全然不同的新人生。


    對他而言如此,對祝楓而言亦然。


    區別在於,相隔兩岸,一個近在咫尺、卻怎麽也跨不過去的三途川。


    岑淵踩進三途川的河水中,河水很淺,隻及腳踝,除了浸透的濕潤感和流水的阻力,再無其他實感。


    伴隨著嘩啦水聲,他看見自己在水麵的倒影驟然粉碎,破碎的光影消失在奔流的河水中,什麽痕跡都沒留下。


    他沒有迴頭,但他知道,祝楓一直在身後看著他。


    他也不敢迴頭,生怕自己好不容易建設起的一點心理準備和決心,在迴首多看一眼祝楓時,會一觸即潰。


    還好,眼下狀況,就好似他們隻是正好在人生一個分岔路口道了別,各自走上了各自的路罷了。


    這樣一想,或許能為這場突如其來的、不夠正式的告別,減去些許傷感吧。


    「祝楓,雖然有點俗套和矯情,」岑淵走了幾步,還是停了下來,背對著他說道,「但…無論之後發生什麽,答應我,就算為了你自己,真正地、好好地活下去,可以嗎?」


    「你從來不是什麽純粹之惡,不是什麽話本裏被定義的主角,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就是你自己,一個不被任何描述定義束縛的人。」


    「你擔心的那些事,永遠不會、也絕對不可能發生,」岑淵逐字逐句道,「因為我相信你,你不是話本裏的那個祝楓,也不是緋濁,現在不是,以後更不會是。」


    最後一句話落下,身後靜默了好一陣,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四下隻能聽到底下奔流不息的水聲時,身後人終於開口了。


    「你放心,祝楓永遠都是祝楓,」祝楓盯著岑淵的背影,緩緩說道,「你認識的那個人,無論發生什麽,無論過去多久,都不會變。」


    岑淵還是沒有迴頭,他發出了一聲氣音,似乎是笑了一聲,但輕易就被流水聲蓋過去了,「如此,那就最好了。」


    這場告別是如此平靜,沒有情緒爆發,沒有歇斯底裏。


    也許以他們現有的朋友身份,這才是恰如其分。


    恰如其分地不能流露過多朋友之外的情感,不能以一個更有底氣的身份,強硬地留下並陪在他身邊。


    岑淵眼中流淌過數種情感,錯雜交織,匯成了瞳仁中一抹和那出口漩渦一樣難測的黑。


    漩渦近在眼前,隻需幾步就能到達,但岑淵站在原地,望著那深不可測的黑色漩渦,終究還是慢慢迴過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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