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師,喝點水。」


    助理看到沈霽下戲,連忙過來,除了把沈霽的保溫杯給遞過去,還把他的手機也送過去。


    「謝謝。」沈霽一隻手端著水喝了一口,另外一隻手接過手機,屏幕一亮,顯示有幾十條未讀信息。


    點進去一看,都是蘭池發的,手指滑動,落到謝鶴庭的頭像上麵。


    心念一動,手指輕觸,發送了一個好友申請過去。


    ……


    手機細微的顫動把謝鶴庭從專注的狀態中喚醒。


    他揉了揉有些澀的眼珠,拿起手機看了一下時間,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


    謝鶴庭默默放下本子。


    裏麵第一篇日記是六年前開始記錄的,剛好,是原主從高一進入高二那一年開始寫的。


    從原主的日記本裏,他才知道了原主身上那麽多充滿矛盾的地方的源頭到底是什麽。


    原主謝賀停家裏條件不錯,父親謝同方是b市音樂學院的教授,性格溫和,醉心學術。母親屈雪是企業高管,人,強勢,說一不二。雖然家庭氛圍不算和睦,不過也還算正常家庭,那個時候謝賀停隻是稍微沉默一點,不太愛和別人說話。


    直到初二那年,發生了一件事情,改變了謝賀停的人生軌跡。


    在初二升初三的那個暑假,謝賀停跟同學出去玩,一群青春萌動的男孩們打算去看點「刺激」的,於是他們進了一家私人影院。


    那天不知道是怎麽迴事,投影儀裏放的不是av,而是gv。雖然隻放了幾分鍾,就被身邊的朋友咋咋唿唿把視頻給關了,但是兩個赤裸的男人緊密擁抱,交纏在一起的一幕,卻深深的留在了謝賀停的印象裏。


    他簡直像是失心瘋了一樣,無法控製自己的目光不盯著屏幕,胸膛劇烈起伏著。


    幾分鍾後,他們看了另外一部「正常」的片子,周圍的朋友們唿吸漸漸加重,謝賀停慌張的發現自己居然毫無反應,反而剛剛一閃即逝的畫麵深深在腦海裏纏繞、紮根。


    那一瞬間,就像是天空初露破曉,謝賀停恍然大悟。


    原來自己喜歡男人。


    華國同性婚姻合法化是近兩年的事情。在六七年前,同性戀依舊是需要遮遮掩掩的。對於一個世界觀正在形成過程中的孩子來說,忽然發現自己跟身邊的人是「與眾不同」的,謝賀停慌亂無措,找不到一個傾訴的對象,正在他混亂無措的時候,父母婚姻破裂成為壓倒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初二那年,父母因為感情不和離婚,他被判給了經濟條件更好的屈雪。屈雪那幾年正在事業上升期,非常忙碌,時常在外麵出差,謝賀停就過上了跟保姆過日子的生活。


    自從發現自己喜歡的是和自己的同性之後,謝賀停就越來越沉默寡言,不愛跟人交往,心裏又痛苦,他一直想要成為母親期望的人,但他覺得自己做不到了。


    動盪不安的青春期又碰上了自我意識蓬勃發展,等到謝賀停意識到自己精神狀態已經出了點問題的時候,似乎有些來不及。


    命運再一次轉折是高二升高三,學校請了一位發展得很不錯的校友過來跟他們做講座,鼓舞士氣。講課的學長很年輕,西裝革履,他站在講台上,眉目英武,用睥睨的眼神注視著底下的一群小鵪鶉們。


    謝賀停靜靜地聽著,坐著,喉嚨發幹,血液沸騰,看著講台上那個俊美又強大的男人,整個人身上籠罩著一層炫目的金光,撩撥著他的心弦……


    之後,他就像是瘋了一樣,開始打聽那個男人的一切。


    謝鶴庭低下頭,安靜地注視著本子裏的某一頁。


    【5月17日晴


    終於找到了他住的地方,在玄武區,離我住的地方有點遠。


    下午翹了兩節課,在他家樓下等了三小時,看到他的背影。】


    謝鶴庭腦袋裏忽然浮現出一段記憶。


    一個高大的背影,如同巍峨的高山,在暮色四合之下,占據了他全部的視野。


    這個背影在原主的記憶裏非常深刻。也許,這就是他在講台上見過的那個人。


    可惜,原主始終沒有說過那個人叫什麽名字。


    後麵的日記就是跳著記錄的,大部分都是原主去跟蹤「那個人」的記錄。


    到了高三,日記的畫風突變,也不像是之前情感充沛的記錄,大部分都是隻言片語,有些還比較抽象。謝鶴庭艱難地從對方的日記裏總結出事情的原貌:


    謝賀停跟蹤對方的事情被發現了,狼狽地逃離,本就遭受打擊,喜歡男生的事情被人掛到了校園牆上,若是換了旁人,也許能挺過去,可謝賀停本就敏感,這件事情對他造成了巨大的打擊。


    原本可以穩進名牌大學的謝賀停成績一落千丈,在屈雪的強勢幹預下,他被迫學習不喜歡的編導,走藝考,最終靠著藝術考試,考上了廣播電視大學。


    謝賀停的青春期籠罩著悲哀和苦痛。在某一天,他得知父親二婚對象懷孕之後,大概是覺得自己什麽都沒有了,吞了幾十粒安眠藥,結束了自己短暫的一生。


    在最後一篇日記裏,他留下最後幾句話。


    【我用什麽才能留住你


    我給你瘦落的街道、絕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我給你一個久久地望著孤月的人的悲哀。*】


    他隻是個鳩占鵲巢的野魂,沒有資格評判原主。但是在看完原主的日記後,無可抑製的悲哀如同潮水漲湧一般泛上心頭,謝鶴庭鄭而重之的把那本厚重的線圈本重新放迴到櫃子的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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