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而慢速的死亡,比無法想像的怪物更恐怖。


    死前種種不斷慢放,他想起病床上的妹妹,想起幼時養過的一條黃色小土狗,想起上學路上經過的一家包子鋪,剛出爐包子的那熱乎乎的香氣。


    他才發覺,他比想像中更眷戀人世。


    死亡的過程,絕頂恐怖。


    知道自己會死,但不知什麽時候會死,更是恐怖到絕望。


    每一分,每一秒的等待,神經都泡在恐懼中。不知道鍘刀是下一秒落下,還是下下一秒落下,這種未知,恐懼到五髒六腑。


    分明身體沒有疼痛,精神卻疼到讓他頭疼欲裂。


    不對,他哪來的痛感?


    蘭淺如溺水者浮上水麵,一下甦醒過來。


    睜開重如磐石的眼皮,一張比噩夢更噩夢的笑臉出現在眼前。


    樓亭綻放著招牌笑容,眼底有一閃而過的意外,「阿淺。」


    他的聲音,和觸肢相互摩擦、觸肢吸附在骨血上的聲音重合,蘭淺仿佛聞到了那股揮之不去的腥膻味。


    生理的排斥和害怕讓蘭淺止不住嘔吐的衝動。


    可他的身體還冰在滅頂的恐懼中,連嘔吐的力氣都沒有。


    那根本不是夢境,而是實實在在發生過的事。


    樓亭是怪物,是能讓時間逆流的怪物。


    他躺在怪物的懷裏,周圍是不知情的人類。


    鬱卉的心也牽在蘭淺身上,第二個發覺他甦醒,立刻湊了過來,「蘭淺,你醒了!你狀態看著好差,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是不是在山神廟裏碰到什麽了?」


    龍雪羽接道:「武馳說在山神廟外發現裏麵有怪物,你看到怪物了嗎?」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他身上。


    包括樓亭。


    沒得到迴應,鬱卉又靠近了些。


    見他額前的發被風吹亂,她伸出手,想幫他弄一下頭髮。


    蘭淺終於動了。


    他臉頰微微挪動,避開了鬱卉的手,更緊地靠在了樓亭胸膛。


    樓亭的笑容漸深,眸中閃動著愉悅,「醒了就好,有問題等阿淺好一點兒再問。他現在需要休息,你說呢?」


    鬱卉尷尬地放下手,「嗯,是我太心急了。」


    樓亭溫和地說:「你隻是擔心阿淺,關心則亂。要不你們在前麵走,我在後麵跟,阿淺不舒服,我不敢太快,拖累你們速度。」


    他迴頭,後方的喬一翰和武馳頓時緊繃,頭也不迴地往前。


    他們擦肩而過的下一秒,樓亭低下頭。


    已變成觸肢的舌頭長長地伸出,舔在蘭淺的耳後。


    舌頭一滴不剩地把蘭淺脖子上的薄汗舔掉,隔著薄薄一層皮膚,在他的動脈處曖昧地流連。


    一邊讚賞地說:「聰明的食物,知道依附我,而不是向低等的人類求救。真的好香,這樣美味,讓我有些上癮了。」


    他越說越開懷,舔蘭淺的頻率更快,環抱蘭淺的雙手變成觸肢,急切地貼合、吮吸。


    他的眼睛,也迸發出興致勃勃的光彩。


    「想先示弱麻痹我,在伺機殺了我是嗎?多有勇氣呀,好喜歡,更想吃了。」


    蘭淺的臉色愈發蒼白。


    前方的人類同伴離他們不過幾米之隔,隨便誰迴頭,都能看到樓亭病態又陶醉的模樣。甚至為了舔吸的方便,怪物的觸肢不由自主地分叉,海葵般將蘭淺半個臉蛋吞入。


    蘭淺已經恐懼到麻痹,也無力在意惡不噁心。


    希望似乎離他那麽近,可他清醒地知道,希望從頭到尾沒存在過。


    樓亭壓根不在意露不露餡,就算此刻有人迴頭,他也不捨得從食物身上拔走舌頭,他不會分給其餘人類半個眼神。


    什麽樣的怪物,連在人類麵前偽裝都懶得。


    除非他從來沒把人類放在眼裏,連偽裝都不屑。


    這種不屑,和品格沒有任何關係,而是對人類,有種根植於自然法則的蔑視。


    就像一隻螞蟻,能舉起自身幾百倍的重量,那點力量,對人類來說,連一根指頭也不上。人類不可能把螞蟻,放在平等的位置來對待。


    樓亭肉眼可見地暢快,呢喃混雜在觸手的舔吸中,那麽過癮,那麽期待。


    「再過一個小時,就是我享用盛宴之時。」


    一個小時,是新手保護期最後剩餘的時間。


    也是蘭淺被怪物吞吃的死亡倒計時。


    第5章 山神新娘(五)


    下山的路總是格外好走,他們很快迴到住處。


    等幾人坐下,喬一翰說話了。


    「武馳見過怪物,蘭淺情況這麽差,我們腦子裏還有控製麵板和任務。新手保護期馬上要過,現在不是睡覺的時候,先對一下各自的技能。」


    他本身就是很有主意的人,特殊時刻能站出來,極具領袖氣質。


    喬一翰沒有詢問大家的意見,而是看向門口的樓亭,示意他安頓好蘭淺。


    不等樓亭動作,蘭淺喉嚨裏忽而發出一聲低吟,「水……」


    聲音低得像蚊子,還是被神經緊繃的眾人聽到了。


    鬱卉趕忙拿水,樓亭接過去,順勢坐下。


    到室內了,不管怎麽說,都應該把蘭淺放下。


    樓亭卻不然,將蘭淺放在他腿上坐著,連餵水這樣的小事都不假他人手。


    鬱卉臉色微變——就算神經再粗,都能看出他們有問題。


    沒有誰會這樣對普通同學,含在嘴裏怕化了似的,那麽親密,眼底全是濃濃的占有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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