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既不靠近那麵鏡子,也沒有後退,就這麽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他,冷漠而警惕,就像一隻盯著獵物的鷹,不放過他的任何一個動作。


    似是被我看的有些發怵,少年舉起雙手。


    “我發誓,我可沒做什麽手腳。”他的眼睛緊緊盯著我,眼神裏帶著一絲討好,又有一些急切,額頭上甚至冒出了細細的汗珠,在陽光下閃爍著微弱的光。


    發誓?鬼才信。


    很顯然,我並沒有相信他的鬼話。他要是喜歡照鏡子就自己去看好了,少到我這兒來誤導我。


    我把視線從他身上移開,繼續在周圍搜索著其他線索,我想找到一些東西來推翻我心中那個逐漸清晰的驗證。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陣聒噪的聲響。


    “你又在幹嘛”我皺著眉問道。


    那聲音很是刺耳,桌子腿在地上拖動時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像是老舊的木門被強行推開時發出的抗議聲。我不由自主地迴頭看向他,目光中帶著疑惑和惱怒。


    少年一臉委屈的樣子,眼睛裏似乎還閃著淚花,那模樣就像一隻被主人無端訓斥的小狗。


    見我看了過來,他嘟著嘴,把嘴唇噘得高高的,像個倔強的孩子,然後便不再說話了。


    可等我一轉過身去,那搬桌子的聲音就又響了起來。


    “你,到底想做什麽?”


    我真的很不理解他的行為,為什麽他一出現,就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讓我原本平靜的心湖掀起了屬於情緒的浪潮,而且所有的負麵情緒都被無限放大,就像被放大鏡聚焦後的陽光,熾熱而灼人。


    少年仿佛能洞悉我的心思一般,開口說道:


    “哥哥,不是我放大了你的情緒,而是你一直都在壓抑著它們。現在這樣不是挺好的嗎?想發泄就發泄,看誰不順眼,直接一拳揍過去就行。”


    努力平複下自己已經準備蹦迪的情緒,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在沒有得到允許前,不要隨便動別人的東西。”


    少年哦了一聲,隨後又將那桌子搬了迴去,上麵的鏡子也不知怎麽,就到了桌子邊緣。


    “哎呀!”


    少年突然左腳一扭,整個人不由自主地向一側歪去,身體靠在了那張桌子上。


    “好在有桌子攔著我,不然我可就摔倒了,哥哥要是看到了,肯定又要心疼了。” 少年的臉上帶著一絲狡黠,眼睛裏卻佯裝出驚恐之後的慶幸。


    我現在完全沒有理會這個賣慘的家夥,因為


    鏡子碎了


    我不禁懷疑是不是這小子故意這麽幹的。這鏡子本來就是個老物件,哪經得起這樣一而再的折騰啊。


    “哎呀,鏡子碎了,真可惜啊。這鏡子要是放在鑒寶欄目裏,怎麽也能算得上是小開門的東西呢。”


    少年那白皙的臉上露出了惋惜的神色,眼睛緊緊盯著碎掉的鏡子,嘴裏還不住地咂巴著。


    一道陽光從窗戶透進來,灑在地麵上。


    那麵碎裂開來的鏡子,在陽光的映照下,瞬間映入我的眼簾。


    “既然你不看,那我就打碎了放在你麵前,我親愛的哥哥。對於欺負你來說,沒有我做不到的事情。”


    少年的嘴角微微上揚,眼神裏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挑釁。


    我確實看到了鏡子中的畫麵,但那既不是我,也不是這個屋子裏的任何東西。


    我的精神再次恍惚起來,隱隱約約間,我看到一個穿著粗布衣服的女人。


    她站在山崖之上,凜冽的寒風唿嘯著吹過,肆意地吹拂著她的發絲。


    她的臉蛋被凍得通紅,卻掩蓋不住她病態的蒼白。


    她的眼神空洞無神,就這麽孤零零地站在那裏。


    從日上三竿一直站到日落月升,周圍始終沒有一個人來找她,瘦弱的身軀在寒風中不斷地顫抖著,在身體周圍一個個氣泡緩緩浮現出來。


    我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不由自主地伸手點破了其中一個氣泡。


    “你這騷妮子,肯定是在外麵做了丟人現眼的勾當,夫家那邊都不要你了,才跑迴來白吃白喝。”


    一陣尖酸刻薄的聲音突然響起,那婦女像是被雷電擊中一般,幾乎在同一瞬間,便用雙手緊緊捂住了耳朵。


    她的臉上滿是痛苦的神色,雙腿一軟,整個人便癱倒在地上。


    我不想點了,我知道了。


    可是,那股隱藏於背後的惡意似乎並沒有放過女子的打算,同時,也沒有打算輕易放過我。


    灰色的氣泡一一破裂。


    “三年了,三年了都沒個動靜,當年我怎麽生出你這麽個賠錢貨,我看到時候人家找上門要退貨,你怎麽說,我們可沒錢給人家,你自己想辦法。”


    “這女人啊,結婚生子才是頭等大事,你看看隔壁那個撿廢品的瘋婆娘,不就是因為不能結婚生子才落得這個下場的嗎?”


    “你這賤貨,連自己丈夫都看不住?我都聽說了,你那男人在外麵又有一個相好的,說是柔柔弱弱的,一推就倒。”


    “生病了?沒事,死不了,去把水挑了,再把雞喂了,別一天光吃飯不幹活。”


    “滾,別再桌子上吃飯,上門口吃去。”


    ......


    我的手越攥越緊,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仿佛要把所有的憤怒都凝聚在這雙手上。


    臉色也變得極為難看,陰沉得如同暴風雨即將來臨的天空,每一塊肌肉都像是被憤怒扭曲了形狀,腮幫子緊緊地咬著,牙齒在咯咯作響。


    那個女人就這麽毫無生氣地癱坐在地上,身子像風中的落葉一般不停地顫抖著。然而,在某一個瞬間,她卻忽然止住了顫抖,平靜得有些可怕。


    我心裏不禁思忖著,難道這個女人想通了?難道她要重新振作起來了?


    剛要緩口氣,就見她用盡全力地撐著地麵,雙手緊緊地摳著地麵上的泥土,手指都陷了進去。


    她試圖支撐起自己那已經無比虛弱的身子,一點點地,極其艱難地站了起來。


    一陣風吹過,她那原本就有些淩亂的頭發被吹得更加肆意飛舞,幾縷發絲貼在她滿是淚痕的臉上,而我則看到了她的那雙眼睛。


    幾乎是在看到那雙眼睛的刹那,我就像被一股強大的力量驅使著,想要不顧一切地向前衝去。


    我的身體前傾,雙腳用力地蹬著地麵,可是身體卻像是被無數條鐵鏈緊緊箍住了一般,動彈不得,隻能徒勞地掙紮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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