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讓武景同隱瞞,入駐南川府的江州新任將領名號,可最終還是讓掛名監軍的淩譽捅破了窗戶紙,導致武大帥病情加急,等他收到消息時,正是烏崈圖霆出西炎城,往南川府來談合作的信報。


    他明知道東線叛民城內的情況有可能暴露,更清楚放木序去接烏崈圖霆,隻會加速置酉二等人於危機裏,卻選擇安耐住那一點隱憂,用南川府走不開,更需要他斡旋的理由,放任了這次安排的種種不合理之處。


    仗的,不過就是武景同放在東南線上的巡邏兵。


    東線城門可以關,武景同隻要收到攻城訊報,就一定會帶兵馳援,隻要將烏崈圖霆拖住一兩天,就能用他將五皇子嚇出南線武家軍駐地,那樣的貴人肯定不可能在險地停留,定然要加快行程往南川府趕。


    他潛意識裏,一直在想著怎樣才能阻撓五皇子落腳南線駐地,他一直在為替武大帥避開與五皇子見麵做準備,更或者說,最真相的目地,就是不想讓武大帥在親情和大義之間,作出最割裂的傷心之選。


    武大帥已然命途無幾,他不想讓這樣一個老人,在生命的終點,還要麵對所謂的道德綁架,隻要不讓五皇子踏進武家軍大營,後續一切的發展,或變幻出怎樣的結果,都與武大帥無幹。


    要另立山頭、要分裂國土,要如何如何,隨便你們怎樣,但隻別來牽扯一個命在旦夕的老人。


    這就是淩湙自從得知江州薑氏,與武家姑姑聯姻,想要索取背後價值時,一直在考慮的問題,要怎樣避免武大帥被被動牽連,被道德綁架,被親人裹挾,被眾口鑠金的為難。


    淩嫚被重傷,比紮進他肉裏的枯枝更心疼,然而這一切的起始,認真追究起來,卻不能完全怪到武景同身上,若他真想放烏崈圖霆過東線往南,無論他走哪條線,他都有能力讓哪條線上人跡無蹤。


    整個東線別人不知道,可他卻清楚,那是已經完全掌握在了自己的手裏,隻要他想,一隻鳥雀都別想飛過。


    唯一漏算的,就是淩嫚會出現在烏崈圖霆的軍騎裏。


    局勢之外,他可以冷靜的籌劃搶奪人質的步驟,可局勢之內,尤其武景同那樣的性子,是要求不了他能麵麵俱到的,所以,他氣的不是武景同擅發爭戰,暴露弱點,而是怒己太存僥倖,對自己以為的布局縝密太自信。


    沒有嚴絲合縫的周祥,隻有事在人為的彌補。


    在替淩嫚治傷,催心蠱保命的過程裏,淩湙一點點剝晰,展開對自己內心的審視,是否一直以來,都因為對自己太自信,堅信並深信自己無所不能,而忽視了身邊人的意見,從來都按著自己的計劃安排,少有攫取旁人意見的時候,便是偶爾採納了,也會加上更多的補充,圓成帶有自己個人鮮明風格的行事方式。


    他一直處於頂峰,可身邊的人,似乎都成了隻會跟風應承的附庸,這樣的發展是不利的,長此以往,他將沒有夥伴。


    獨占鰲頭的領導者,固然可以打造一支以他為主的勢力,以他的精神意誌為治理方針,可萬一哪天他滑鐵盧了呢?有沒有人能頂替他?或暫時代替他引領眾人向前?就是不向前,能穩住他打下的局勢也行。


    或者不單是一個人,而是一個部門,一群人,能讓他安心的撒手歇一歇緩一緩,有麽?


    答案是沒有。


    他總把最周密的計劃抓在自己手中,沒與任何人排兵布線的習慣,說出的話便是成型的安排,少有人能跟上他的思維參與其中,久而久之,屬下習慣了聽吩咐辦事,左右習慣了仰望他做下的成果,他呢?則因為一把抓的行為習慣,全然忽視了跟隨者們的腳步,能不能跟上,有沒有跟上的問題。


    他沒有等別人的習慣,可他忘了,別人也沒有他兩輩子歷練成長的過程和機遇,沒有誰生來便是大佬,大佬也是從低穀中蹚出來的能力,他該給別人成長的機會,該容許別人因為跟不上而暫歇的腳步,他該能忍下包辦一切的衝動,讓別人有努力汲取經驗教訓的時間。


    就說,武帥府的那群幕僚為什麽防備他?原本他們對自己也是和善禮待的。


    就是因為他在用朋友的名目交好武景同,卻漸漸的將武景同馴變成了他的附庸和從屬,雖然他嘴上不承認,可整個北境都知道,能叫武景同聽話的隻有兩人,一為其父,二便是他。


    淩湙從未想要將武景同變成自己的從屬,他以誠相交,是以朋己為先,沒有像要收服殷齊二人那樣,要收武景同為麾下,可他的言行,在兩人之間一直占據主導地位,武景同在他麵前沒有發揮能力的空間,永遠都是被他牽著鼻子走,也就武景同心粗,不覺得這樣有什麽違和,換成別的家世背景都在上,且錢勢俱全的,怕早要跳腳和不服他了,就是武大帥那邊,擱一般為人父的,都要為了替兒子謀劃,而對他有所牽製或打壓。


    武家沒有,包括武景瑟在內,沒有人覺得他有鵲巢鳩占之嫌,也正因為他們的態度在,才使得帥府那些對他有意見的幕僚,不敢明麵上與他起齟齬,更不敢搞搬弄是非離間陷害這一套。


    武景同不該承擔他計策有失後的怒火,更不該承受他隨情勢而變動的策略走向,導致的一切後果。


    武大帥罰他跪在府城門外已經超過了十二個時辰,而這十二個時辰裏,淩湙一直在為搶救淩嫚盡心竭力,無暇分心他顧,等他得知武景同一直跪在門前階下,受風雪浸淋時,連口水都沒來得及喝的就來替他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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