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看見淩湙騎著杜曜堅的座騎來迴溜達後,心裏已經徹底信了那些似是而非的傳言。


    淩湙在夾道林幹的事,又沒刻意瞞著代浦驛裏的一幫人,尤其鄭高達當時就歇在那邊,隻要代浦驛裏的人有心,自然是能查出真相的,隻淩湙掃尾很幹淨,沒留下什麽證據,再有杜曜堅一心想栽樊域,於是,傳言就隻是傳言,隻有為數幾個大佬們的案頭,才會有真實案報。


    紀立春醒來時,眼睛正正對上一線天內的杜曜堅,淩湙掐著點,估摸著他將醒時,讓人將他躺著的車,給推到了一線天的進步間口。


    與人交好,就要送他最想要的,紀立春既然為了杜曜堅來的,那淩湙當然得送他個大驚喜,叫他醒來第一眼,就與自己最在意的人兩兩相望。


    紀立春直愣愣的與杜曜堅深情對望,蒙著腦袋還在想這是唱哪出,他怎麽看到了此生最憎厭的人,滿身狼狽,一臉慘白的叫人綁著栓在石壁上。


    還有他家的那個粗鄙無禮的小兔崽子,垂頭如喪家之犬般,靠著山壁啃一隻冷饅頭,早沒了當他麵,揮灑出一桌佳肴給乞丐的闊綽樣,隻為了笑他摳搜,吃不起好物。


    哎,這要是真的可真美。


    紀立春將眼睛閉上,準備繼續作夢,最好夢到杜曜堅父子馬革裹屍。


    淩湙在旁笑眯眯,「紀將軍,醒了沒?」


    紀立春身體一僵,醉酒讓他失了警醒,竟沒發現旁邊有人,立馬再次睜眼,這次,正對上一雙黑溜溜歪頭等他說話的淩湙眼睛,於是,醉酒前的記憶開始迴籠。


    晝夜奔襲往兆縣趕,進了兆縣找陸倉,然後,得知杜曜堅和淩湙打的仗,沒等他質疑戰鬥勝負的真實性,遠遠的一股極濃厚香醇的酒香自遠而近的飄來。


    然後呢?他好像灌了三碗???


    紀立春一把撐起身體,晃晃的甩了把腦袋,蒙圈的望著淩湙,「我醉了?醉酒?」


    淩湙點頭,「醉了,三杯倒,紀將軍這酒量……」不大好。


    紀立春瞪著眼睛一把拽住淩湙,再次高聲詢問,「我真醉了?真是喝酒喝醉的?」


    淩湙挑眉,再次給予肯定,「真是喝酒喝醉的,而且紀將軍,你不問問你睡了幾天?兩天,你醉昏過去,到剛剛才算是酒醒。」


    紀立春一把將淩湙從地上舉起來,高興的大喊大笑,「好小子,你算是救了我,那酒全部給我,從此以後,你就是我紀立春的兄弟。」


    這虯髯大漢,單手舉著淩湙也不見吃力,還能搖晃,淩湙叫他突襲的無法掙脫,滿腦袋黑線的拍他,「紀將軍,咱有話好好說,不帶動手動腳的,而且,你不再看看你身後?那裏有你最想念的人哎!」


    紀立春叫他一提醒,猛然想起了剛睜眼時看到的一幕,當即丟了淩湙下地,霍然轉身往窄壁處望,一望之下,又與杜曜堅對上了眼。


    杜曜堅一直忍著沒出聲,就是不想引起紀立春的注意,現在見躲無可躲,隻能出聲,「紀立春……」後話還沒說出,就見紀立春已經捂著肚子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杜曜堅,你特麽也有今天!」


    第50章 第五十章


    一線天內血氣沖天, 死去的兵全部被堆在通往南邊的過道口,個個頭朝進步間口,露出死前最後一刻的凝固表情,眼睛隻要臨死前沒閉上的, 都洞洞的注視著城口方位, 而所有還存有口氣的, 都被栓在山壁間, 打了一根根木樁嵌進壁裏縫隙, 綁了雙手屈身吊在上麵。


    這種心理震懾, 隻要是個正常人,沒有能受得住的,尤其他們麵對的,還是不久前並肩作戰的戰友, 叫這樣的臉對著, 眼睛盯著,有一個算一個,俱都腿軟的站不住。


    至於那些戰死的馬,都叫淩湙吩咐人開了大鍋, 這兩天一線天上空肉香陣陣,著實給那些傷者和災民補充了些營養,至於酒, 淩湙是一滴沒給, 有趙威帶人虎視眈眈的盯著,他可不會讓他找著機會來打。


    紀立春先時還沒發現, 這種陣仗對人的精神傷害,等他笑了半天,竟沒等來杜曜堅的破口大罵, 就連旁邊啃饅頭的杜猗,都沒正眼瞧他一下,表情始終木然,他這才止了笑,皺眉觀察起了內裏布置。


    這一看,就算他曾戰場衝殺過,砍人如切菜,也不盡漸漸感到頭皮發麻,渾身骨縫絲絲冒涼氣,且這還是白天,若換了夜晚,這兩人並肩的窄巷本來就容易起風哨。


    忽忽風哨伴隨著沖鼻血味,幽幽凝目死人一般寂靜,若有若無的人聲,與遠處來迴的腳步,再是不信鬼神的,也叫這布置給嚇的不能迴魂,何況淩湙為了出差點團滅的惡氣,下令讓淩馥帶著淩家幾個年輕女人,個個穿著拖地紅裙,手持慘白引魂燈,遠遠近近的來迴小碎步飄移。


    我不能殺你,但我能嚇你,就是嚇不著你,其他人總能嚇瘋一兩個。


    而不巧,那幾個嚇瘋的人裏,就有杜猗。


    杜猗作為一線主將愛子,長於富貴生於和平,別說寥寥幾場操練,到不了這殘酷地步,就是稍有危險的戰備部署,都用不著他打先鋒,所見的都是別人受傷流血,自己是沒感受過的,可從遇到了淩湙,那是各種悽慘盡受,百種死相碰頭,萬般驚嚇變著花樣的招唿,人直接差了神誌,一個遭不住就瘋了。


    當然,他瘋也沒全瘋,也不癲狂,隻是發呆眼發直,看著他爹叫老賊,看著淩湙叫哥哥,完了見著麽雞叫叔,跟他說肚子餓,麽雞不忍,畢竟兩人是當過一陣子朋友的,在不觸犯淩湙禁忌的情況下,麽雞這兩天就常常給他送點吃食,就是待遇也比其他人鬆了些,將吊著的手放下,蹲坐著給他尋了處鞘壁底,避開了他與那些死者直麵相對的精神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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