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想一鼓作氣殺掉淩湙的,可他的兵,他的兒子,大半都卡進了山鞘的窄壁裏,左右望望還能聚攏的兵將,發現隻餘寥寥二三十騎。


    淩湙將僅剩的一根鬆針亮出來,威脅他,「剛剛射馬時沒叫你看清,杜將軍,你要不要看看這鬆針是怎麽射中杜猗的?」


    說著招手對不遠處的左姬燐道,「師傅,麻煩您進去將那小子拖出來。」


    左姬燐自從放了蟲囊,左右就沒人敢過去了,都忌憚的盯著他身側的蟲子,聽淩湙招唿,就點了頭,領著兩個手下跳進一線天,撥撥拉拉將埋在最底下的杜猗給拖手拖腳的拽了出來。


    杜猗昏沉的被家中府衛護在身下,拖出人堆時,也已經因為缺癢憋紫了臉,左腿骨外翻,顯見著是被壓折了,叫左姬燐丟到淩湙麵前時,才因為疼痛醒了過來,一睜眼,就對上了淩湙冷然望過來的目光。


    杜曜堅緊走兩步要來救子,卻叫淩湙亮出手的鬆針止了腳步,淩湙問,「杜將軍怎麽說?是要麵子,還是要兒子?」


    杜猗艱難的扭頭轉向父親所在的方向,淚流滿麵,「爹,都跟你說了他很厲害,你要信我,怎麽能搞成這樣?哎喲,我腿斷了,好疼。」


    打到這地步,杜曜堅怎不知道自己輕敵了?隻是多年主帥顏麵,他有苦難言,現叫兒子戳破了自己的失策指揮,麵上又黑又怒,生生氣的又吐了一口血。


    杜猗大驚,恐慌的往他方向爬了兩步,嘶聲叫他,「爹,你受傷了?」


    爾後又想起什麽般的,扭頭望向淩湙,「五爺,不打了,不打了,我替我爹認輸,他輸了,錢糧都歸你,兆縣糧倉你想拉多少拉多少,我保證他之後不會找你麻煩,五爺,看在我之前一個月的陪練情分上,你不要記恨他,我錯了,我該攔著他來試你的。」


    「住口,為將者寧死不退,區區小兒,有膽來殺,你怎能向他祈求乞生?猗兒,你太叫我失望了。」杜曜堅被程輝扶著,撫著胸口怒斥,臉色也是青紫交加。


    就算主帥指揮錯誤,臨陣也是不能長他人誌氣的,他心裏早就後悔分兵擊敵的策略了,若當時就重兵壓陣,利用騎兵的衝擊力,一舉絞掉陣腰,此刻局勢該正好相反。


    可惜,世上最缺的就是後悔藥,哪怕他極度懊惱,也不能表現在臉上,一把揮開扶著他的程輝,提刀逼前兩步,對著淩湙道,「你但有虎膽,就提了我的人頭離開,從此杜寧兩家兩不相欠,永為世敵。」


    淩湙扶著麽雞的腦袋,昂著小臉冷嗤,「從你刀尖對準我時,寧杜兩家就沒了世交,為敵隻是時機問題,杜將軍,你心裏打的什麽算盤,我一看便知,今天,我就要告訴你,哪怕我在此地殺了你,我也不會有任何麻煩,因為你……」


    鞭頭直指向杜家剩餘的兵丁,然後點到杜曜堅臉上,道,「因為你們杜家,從三輩前算起,一直沒有脫離我家的部曲冊,按軍中從屬規劃,你們杜家上下,都是我家兵奴,杜曜堅,你以下犯上,意圖噬主,我要殺你,正理該當,就是鬧到皇帝麵前,他也袒護不了你,姓杜的,你能奈我何?」


    杜家那些僅存的兵將們麵麵相覷,一臉不可置信,他們當中不少人的父輩就是杜府部曲,基本都知道杜家曾隸屬的高門是京畿寧府,但那也是老早以前的舊年曆了,已經漸漸叫人遺忘,不再有人刻意去提。


    淩湙深吸口氣,小手遮掩著替麽雞鬆解後頸上的穴位,聲音不高不低,「你太忘形了,人之劣根性,是見不得舊主有興家之勢的,你想殺我,敢說不是怕有一日會走迴頭路,重叫我捏著你家的曲冊,脅你歸從?杜曜堅,你該怪誰?怪我太有能力,


    還是該怪你那死要麵子活受罪的家祖?他當年要是坦蕩的接了散曲冊,不要在那惺惺作態的表忠義名聲,你至少不會這樣煩悶,可惜祖上有錯,子孫無糾,你想,卻又不敢上門討曲冊,就幹脆壓著我家門楣,使我父祖怯於你手中的權力,從不提杜家過往,我雖厭於家中父祖輩無能,卻非常慶幸他們愚笨的人情交往,沒主動將部曲冊還給你,


    杜曜堅,想必你也很鬱悶吧?鬱悶他們這麽多年不懂眼色,提都不提部曲冊的事,嗬,我告訴你,因為那本冊子,是我姑祖母遺旨裏明確不準送出去的東西,所以,這些年來,哪怕你榮寵有加,陛下也沒有替你討要部曲冊的想法,能讓你正當得到散曲冊的門逕,隻可能是從我那敗家的祖父手裏得,他心計玩不過淩太師,惜命養生從不練功,你隻要套他一個麻袋,就能得到你想要的,可惜,後頭我出生了。」所以,你將永遠不能如意。


    淩湙從不吝嗇能氣人的能力,長長的一段話,直把杜府老底揭的砸地上都兜不出兩個響,前後對峙的兩列兵木然的在他和杜曜堅臉上來迴看,卻隻看清了淩湙臉上的小得意,以及杜曜堅黑如鍋底的急赤色。


    從杜曜堅領了西雲線統帥令後,已經好幾十年沒被人把臉扒在地上這樣踩了,他緩緩推開了身邊的程輝,架刀指向淩湙,粗聲宣戰,「那你就來拿我的命,我杜曜堅,身為一軍統帥,絕不會對你搖尾乞憐,也絕不會罔顧了祖輩的努力,重歸寧家部曲,就你們家如今一群酒囊飯袋之輩,根本不配我等效忠,早早死了拿捏我家的心,但有機會,我定要讓你滿門入罪,永無翻身之日。」


    淩湙冷了臉看他,點頭,「是了,反向理解,這也是我的意思,隻要殺了你,杜府不足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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