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光著腳,呆呆地站在淺草間,像一個落魄的仙人,不食人間煙火,不問世事更迭。


    可他的目光卻一直看向羅澤,似毫無情緒,又似在迷茫。


    羅澤心中蕩漾起層層漣漪,好似這裏的風能釀酒,吹著吹著就醉了,他慢慢走上前,盯著他精雕細琢的眉眼看,便見畢方的臉頰,肉眼可見的紅了。


    畢方悄悄後退了一步,喉嚨滾了又滾:「我……變成人的樣子……很奇怪?」


    「不奇怪……」羅澤笑了:「我是在想,怎麽會有人這麽好看。」


    畢方瞳孔張大,呆板的表情終於鬆動了一些,也隨著他一起笑了一下,好似雲開雨霽,雪山露出晶瑩剔透的山尖,動人心魄,卻渾不自知。


    羅澤突然意識到,這可能是畢方第一次選擇以這幅模樣示人,他模仿著人類的站姿,人類的表情,腰背挺直,胳膊僵硬地鉤住衣袖,他還未學會束髮,連衣帶都係不好。


    他對自己的俊美一無所知,甚至以為這模樣很可怕。


    這就是最初的畢方嗎?


    這麽幹淨可愛的畢方被我遺忘了,多麽遺憾的事,羅澤在心中嘆息。


    畢方低頭理了一下衣帶,掩去眸中的不安。


    「我還以為,你會對我很失望,不想再迴到這裏。」


    在羅澤居高臨下站在圍剿自己的隊伍中,身邊的同袍一劍刺向自己心口時,畢方有一刻是恨的。


    在親手殺死操縱太攀嫁禍於自己的兩名正道弟子後,畢方心死如灰,走時甚至沒有看他一眼。


    羅澤瞬間便明白了他的自卑和患得患失,聯想起他離開時的決絕,和聽見羅澤喊「長淮」時的震驚。


    「你在想什麽呢,再給我一萬次機會,我都會選擇維護你。」


    畢方的眼睛亮了一下:「可我是妖孽。」


    「你可不是什麽妖孽,你是祥瑞,稀有得很。」


    這個世界是講資歷的,熬死了所有人,你就是權威,你就是人間正道,你可以像螃蟹一樣橫著走,天庭求著你入編,閻王都不用放在眼裏的那種。


    畢方自然想不了這麽長遠,他問:「你什麽時候看出來,我不是臨漁的?」


    羅澤不知從何說起,可能從他拿著夜明珠出現的第一刻,羅澤便知道,他真正的師兄已經躺在地上。


    「臨漁很急躁,你不一樣。」


    想到臨漁,羅澤目光黯淡了一下,在這個平行世界中,一切都有因有果,唯獨自己是那個貿然闖入者,不解此間塵緣,臨漁是他同門師兄,被太攀燒死,他本該難過。


    羅澤:「我看見你肩膀好像受了傷,是臨漁那一劍刺傷了你?」


    畢方卻不說話。


    羅澤走上前,小心翼翼伸手,見畢方沒有躲避,才輕輕掀開衣襟,露出鎖骨下刺目的傷口,傷口窄而深,貫穿心肺,若是個人,早就一命嗚唿了。


    帶著這麽重的傷,這蠢鳥居然還跟太攀大戰幾十迴合……


    羅澤嘆息著,探過去檢查那傷口,離得太近,氣息輕輕拂過皮膚,帶起微微戰慄,畢方聳起肩膀,向後躲避。


    「別亂動。」羅澤摁住他。


    上古神獸就是不一樣,一番作死之後,傷口竟然還能癒合,血已經止住。


    羅澤鬆了口氣,替他將衣襟合上,抬頭便見畢方僵硬著,化石一般,眼珠子遙向天邊,一動都不敢動。


    有點想笑,又有些心疼。


    他孑然一身隱居大荒深處,或許從來沒有與人如此親密過。


    又想到那個遊刃有餘的老油條畢長淮,這一千年也不算白過,這些事,都是曾經的自己教會他的?


    想到這裏,羅澤也不再拘著,將他淩亂的衣帶解開,一本正經係了個好看的結,每個步驟都力求緩慢清晰。


    畢方眨著好看的眼睛,一點點學著。


    係好衣帶,抬眼正撞上畢方掃過來的眼眸,他的眼珠總是濕漉漉的,似藏著千言萬語,倏一對視,臉又燒得火紅。


    畢長淮啊畢長淮,沒想到你整天捉弄我,居然也有這麽青澀的時候,羅澤忍不住想逗逗他。


    「你這麽厲害,是怎麽落到金申手中的,平白受了這麽多委屈。」


    想起那些人,畢方的眼神變得冰冷:「他有扶桑木,設下陷阱伏擊我。」


    「扶桑木……」


    羅澤想起金申手中的木頭盒子,炎帝用來捉拿饕餮的法器,想來應該很是厲害,也難怪畢方逃脫不得,扶桑魂火能解扶桑木,月老這紅線,是拿玄鐵澆築的。


    可炎帝隨意丟棄的扶桑魂火竟在自己身上?


    關於魂火,羅澤倒是想起另一樁事,想當年閻王爺把他留在地府時說起過,他丟了肩上一盞魂火,投胎易夭折,當時還以為是在忽悠他當判官。


    丟失的魂火難不成就是這扶桑魂火?


    或許就是在這一世,他弄丟了魂火。


    這便能解釋他每一世皆短命,也能解釋狐狸所說他自廢前程叛出師門,與長淮私奔而後暴斃,是怎麽一迴事。


    缺一盞魂火,自然也無法長命,他或許想跟畢方長相廝守,卻事與願違。


    「扶桑魂火在你身上。」畢方道。


    不同於那些貪婪的目光,畢方的眼中盡是擔憂,他也明白懷璧其罪的道理,且這個局最終指向的,是他肩上的魂火。


    畢方:「你不可以再迴登天閣去了。」


    畢方聲音變得柔然,他像個孩子拽住大人的衣角:「你跟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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