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問我:「我們的地堡是不是也可以對他們開放?」


    我一開始很不同意,在末日裏,所有人都可能心懷鬼胎,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帶著一副好人的麵孔走進來,然後把一切搞得稀巴爛。


    奶奶確實是好人,帶著她末日前讀大學的孫女在學校裏種菜,已經自給自足有段時間了,我們邀請她們來時她們還猶豫了。


    一場沙塵暴之後,祖孫倆搬了進來,看到我們打造的地堡以後,滿眼的不可思議。


    後來我們的避難所裏人越來越多了。


    有幾個學生帶著自己囤積的圖書課本找上門,說實在不行就把他們帶來的書當柴火燒,我當然捨不得燒書,所以我們的圖書館裏多了一些學前教育方向的課本。


    我們也不是沒遇到過困難,有段時間,避難所裏有個成員非要在風沙期間闖出去,因為他趕路而來的女友忽然失去了消息。


    最後我們好不容易按住了他,又在一個持續颳起大風的夜晚聽見了突如其來的敲門聲。


    結局是好的,敲門人雖然不是女友,但是是前來探路的救兵,女友一行人被困在了半路上,需要救援。


    最後兩方順利匯合了,男人哭得鼻涕拖了老長——這讓我們想起了好久沒見麵的耗子。


    後來他們舉辦了簡單的婚禮,在香檳與蛋糕之間,我和柳江在看不見人的角落裏交換了一個簡單的吻。


    再後來,某天吃飯的時候,男人忽然問我們要不要也舉辦一場婚禮。


    我嘴裏的湯噴出去老遠,男人抹抹臉,說不願意也不用這樣。


    原來我和柳江的關係他們早就知道了,可能這種封閉的末日體係帶給了人們無限的包容力,沒人驚異,隻好奇我們為什麽從不公開。


    我沒有表態,我隻是覺得不是時候。


    畢竟我還有沒迴去的現實。


    在空閑的時間裏,我除了照顧末日裏的生活,還會和柳江一起泡在圖書館裏。


    他把未來的技術帶來給我,和我講述我走的日子裏世界發生的變化,還給我帶來了關於整場模擬的所有數據。


    是的,我們已經做好了打算,在我同步到現實世界之後,我負責關閉他的維生設備,然後我繼續把研究做下去。


    找出新的替代能源,或者開啟全新思路的研究,總之,我們要再創造一個宇宙。


    在那個宇宙裏,不會再是他找尋我,也不會是我追逐他。


    我們要以最年輕的模樣重新見麵,從頭開始,把我們的人生好好再過一遍。


    ——


    十年的時間並不算久。


    和這個世界裏的其他人不一樣,我們並不會變老,在大家的容貌逐漸改變時,我們依然保持著最開始的模樣。


    大家都笑我們怎麽看都不顯老,大概是愛情養人。


    他看著我笑,我卻沒看他,隻知道對旁邊人說「哪裏哪裏」。


    媽的,十年了,我居然害羞了。


    最後那一天到來的時候並沒有什麽預兆,我和往常一樣比他更早醒來,磨好咖啡,放在他的桌子上,等著一起吃早飯。


    吃過早飯是我的工作時間,他不會來打擾我,隻會在臨近中午的時候敲門,提醒我注意休息。


    午飯是小羊排。


    我們避難所裏甚至開始畜牧業了。


    吃過午飯,我沒有午睡的意思,時間剛過一點,我們在窗邊,看向屋外的藍天。


    末日似乎不知道從某一時刻起停止了,我知道,不久之後,其他人就要走出地堡,去迎接他們接下來的生活了。


    「這個世界不會毀滅了。」柳江告訴我。


    最後一個世界,我們決定留下它,就讓它按照自己一直以來自成一派的發展,走向它會去的地方。


    「如果你不想再和我相見,那就留在未來的世界吧。」柳江又對我說,「我積攢了很多財富,足夠你下半輩子過你想要的生活。」


    我把他嘴捂住了。


    「廢話真多。」我說,「最好我找到你的時候,你還能這麽嘴硬。」


    他在我的手掌之下笑了,熱乎乎的,我也想笑,但我憋住了。


    很快,我感覺到了一絲絲眩暈,我知道,我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要到了。


    「再見了。」他說。


    「嗯。」我迴答他,「一定再見。」


    ——


    接下來的事情我不是很想描述。


    因為我不喜歡說苦難。


    未來的世界沒有我想像得那麽冷冰冰,反而很溫暖,也很祥和,但再見到他的模樣後,我知道這一切溫暖祥和都不能成為我留下來的動力。


    我撫摸過他的冷凍艙,和他用意識交流了幾句,接著我關掉了電源,徹底結束了他的生命。


    我花了很多很多年的時間去研究。


    未來的科技很發達,人類的壽命可以被幾乎無限的延長,我也接受了這部分科技,盡可能提高我每一天的產能,加速向著我定下的方向前進湳渢。


    實驗完成的那一天,我從實驗桌前站起來,第一次無比真切地感覺到了疲倦。


    同樣的,我也無比真切地感覺到了喜悅。


    我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柳江的那一天。


    天氣暖和,有風,我坐錯車了,一種「就這樣吧」的放鬆和一種「我死定了」的焦灼混雜在一起,讓我對那一天的記憶無比深刻。


    現在站在有著氣派建築的山坡上,我看見遠處的草地毛茸茸的,我的臉頰有點刺癢,我撓了撓,轉頭對上了一個神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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