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話聽起來都很真。


    但胥衍忱清楚,她不曾說出實話——能叫她說得出心比天高的實話。


    許久,胥衍忱「嗯」了一聲,這個話題仿若就此揭過。


    十鳶心底的擔憂沒有放下。


    胥衍忱:「用膳吧。」


    十鳶忙忙垂眸,她撚起木箸,夾了一筷子水晶蝦仁,落在了胥衍忱的碟子中,她輕聲:「這道水晶蝦仁是景福樓的招牌,公子嚐嚐。」


    她藏著隱晦的不安,舉止間不由得泄了出來,她慣來都是細心,如今卻是忘記了風寒時不該食蝦。


    胥衍忱將一切都盡收眼底。


    房門忽然被從外敲響,十鳶早聽見了腳步聲,是適才的夥計,但她不解,菜不是都上齊了麽?


    夥計很快進來,他端著托盤,人一走近,十鳶立時瞧清了托盤上擺著的物件。


    一碗麵。


    夥計笑嗬嗬的:「這長壽麵費工夫,後廚耽誤了點時間,二位客官慢用!」


    麵被擺在了十鳶麵前,她睜大了雙眸,怔怔地望著胥衍忱,半晌都不能迴神。


    許久,十鳶堪堪垂眸。


    在主子麵前失神是大忌,要是被晴娘知道了她的表現,怕是要敲著她的


    腦袋怒其不爭了吧。


    但她忍不住情緒,一碗麵將她心底的不安徹底打散,變成其餘的情緒,她也說不清道不明,但這一刻洶湧翻滾,讓她艱澀地出聲:「公子?」


    胥衍忱視線落在她髮髻上的玉簪:


    「今日的玉簪很漂亮。」


    昨日晴娘送來的資料寫了她的生辰,直到她今日一出現,頭頂嶄新的玉簪也提醒了他這一件事。


    於是,從畫舫離開後,一行人不曾迴春瓊樓,反而出現了這裏。


    十鳶記不清這一日是怎麽度過的了。


    隻記得那碗麵很燙,燙得她眸中暈出了霧氣,她輕輕地吹著氣,將麵吹得涼一點,也將眸中的霧氣吹得散開。


    *******


    景福樓,衢州城最大的酒樓,足有三層樓高,一樓和二樓是吃飯的地,而三樓則是客房,後院則是馬廄,也有數間大通鋪。


    三樓,天字三號房。


    陸行雲坐在其中,臉色冷得難堪,木冬一直跟著他,自然知道他為何心氣不順。


    木冬不由得勸道:


    「公子別擔心,這天底下就沒有青樓女子不想被贖身的,依小的看,那個十鳶姑娘不過是待價而沽!」


    自古笑貧不笑娼,但對於高門來說,二者都是卑賤,木冬常年跟著陸行雲,對十鳶的確有點瞧不上。


    在他看來,青樓女子能有什麽清高的?


    能攀上陸家這條船,是程十鳶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如果不是她張臉有用,她這輩子也就是朱唇萬人嚐的命運。


    陸家替她贖身,便是有預謀又如何,她這種身份,能給戚大人做妾都是高攀。


    木冬覺得程十鳶著實不識趣。


    不得不說,仆隨主,陸行雲心底未必不是這麽想,但他還是皺緊著眉頭,臉上不是很好:「之前長安來信,宋翎泉也在衢州城,昨日不是王家在春瓊樓宴請了宋翎泉?萬一被他撞見,什麽謀算都成不了!」


    宋翎泉和戚十堰相識經年,對戚十堰的事情隻會比陸家更了解。


    一旦被宋翎泉看見程十鳶那張臉,哪裏還輪得到陸家喝湯?


    木冬不敢說話了。


    的確,程十鳶待價而沽也好,真心不想被贖身了也罷,有宋翎泉在,陸家根本拖不起。


    陸行雲隻想早點辦妥這件事,省得夜長夢多。


    木冬也沒了好的主意,隻能遲疑道:「她們的目的不過是錢,不然咱們再加價?」


    話說出來時,木冬都覺得心在滴血。


    要知道晴娘一開始報的替十鳶贖身的價錢就不便宜,足足五千兩。


    五千兩什麽概念?


    足夠在長安城買一座三進三出的宅子了,程十鳶一個勾欄院出來的女子,也配和一棟宅子相提並論?


    木冬覺得不配,但顯然,春瓊樓的人覺得不止。


    木冬心底暗罵一群貪心不足的!


    要不是宋翎泉忽然出現在衢州城,豈由得她們拿捏陸家?


    陸行雲臉色也不好,他也沒有料到,程十鳶的贖身價會如此高,但事已至此,他也別無辦法。


    陸行雲唿出了一口氣:


    「就這麽辦,再去錢莊提錢,今晚我再去一趟春瓊樓。」


    話落,陸行雲想起程十鳶已經出來見客一事,眉眼不由得閃過一抹陰鷙。


    日色落暗的時候,十鳶一行人也迴到了春瓊樓,前樓已經熱鬧起來,她們從後門進來的,也不由得聽見動靜,十鳶沒往前麵看。


    她的任務就是照顧胥衍忱,便是及笄了,也不需要去前樓表演或見客。


    輪椅一路安靜地到了聞桉苑,胥衍忱沒讓她再進院子,他語氣和緩:


    「早些休息。」


    十鳶的手本來是握在手柄上,聞言,她不知何時落在胥衍忱的肩膀上,很輕很輕地搭在上麵,惹得胥衍忱掀起眼。


    女子輕柔的聲音傳來:「公子好狠的心,都到了門口,卻不給十鳶進去。」


    她拖長了聲音,像是低落,也像哀怨:


    「真的不需要十鳶伺候您麽?」


    胥衍忱低笑了一聲,在夜色暮暮下,看不清他的神情,卻莫名地些許勾人,他拿起她的手,經過掌心,仿佛是握住,卻是輕而易舉地將其放了迴去,他語調中勻了些許慢條斯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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