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若微有些失控般的尖聲控訴道:“蕭景明,那我算什麽?我替你守這七年算什麽?”


    蕭景明眼中浮現出一抹愧疚和憐惜。


    哪怕是已經知道了趙若微的身世和她的算計,他也仍覺得自己在這件事上是對不起她的。


    他誠懇地道歉,“是我不好,原本沒有想納妾的,此事是一場意外。我三媒六禮八抬大轎娶了你入門,自然認你是我的妻。”


    見他這樣,趙若微就說不出話來了。


    她閉了閉眼,對她來講,方才那個遠走高飛的提議,不過是溺水之人抓到最後一根水草。


    可蕭景明不肯帶她走,又帶了懷孕的妾室迴來,她往後又要如何自處?


    她忽然又睜開眼,一雙泛紅的杏眼帶著隱隱的絕望:“你們到底打算如何處置我?”


    她還不知道,薑令芷他們已經知道了蠱蟲的事情,要留著她研究解蠱的法子。


    她隻當身世的秘密都是楊梨那個老嬤嬤說出來的。


    在她自己看來,她一個逆賊遺孤,又傷成這般模樣,蕭國公府留著她的性命,不過是為了彰顯榮安***有多大度罷了。


    而現在蕭景明迴來了,又帶迴來了一個懷著身孕的女人。


    就算他說得再好聽,也不過是想讓她把蕭三夫人的位置給讓出來。


    蕭景明歎了口氣:“若微,我說了,你隻要聽大夫的話,好好養傷,都會好起來的。”


    趙若微絕望道:“這府裏哪還有我的容身之地?”


    蕭景明默了默,認真道:“如果你覺得在府裏日子不好過,我去和父親母親說,咱們分府別住。”


    皇上既然把處置若微的權利交給了母親,母親又特意等他迴來商議,那麽他便去求一求母親,母親定然會同意的。


    等分了分了府,關起門來過日子,長此以往的,事情便也就過去了。


    至於若微在府裏做下的那些錯事,夫婦一體,便由他這個做夫君的一力承擔彌補。


    趙若微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她的眼睛亮了一瞬,似是有些難以置信,蕭景明竟肯為她做到這個地步。


    她不確定地重複了一遍:“你是說,你不介意?你,你還肯......還肯讓我做你的妻?”


    蕭景明鄭重地點點頭,想去牽她的手,瞧見她手上也纏著紗布,才作罷。


    “不僅是我的妻,”他眼神中的愧疚之意更濃,“我方才瞧見了嬋兒,她都還不認得我。我說要來看你,她便也很想跟著一起來。你把她養得很好,你是個好母親。”


    趙若微鼻腔一酸,眼淚不受控的湧出,“嬋兒......”


    她這個母親分明做得不合格極了。


    牡丹宴那次,便是借著嬋兒和薑氏玩耍的機會,讓丫鬟香玲假意照看嬋兒,實則暗中推了那有孕的薑令鳶......


    玉泉山那次,她自以為計劃周全,便是拿嬋兒做餌......可嬋兒卻因此嚇得大病一場。


    這些時日,她這個當娘的每每想起這些事,就覺得後怕。


    嬋兒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啊,她這個當娘得怎麽這般利用她,實在是豬油蒙了心了。


    可蕭景明現在卻說,她這個娘當得很好。


    趙若微真想在地上找塊地縫,然後一頭鑽進去。


    可偏偏她卻動不了。


    蕭景明的聲音仍舊溫和:“好了若微,你靜一靜,等晚些時候,讓嬋兒來看你。”


    趙若微嗯了一聲。


    心裏五味雜陳。


    他還是記憶裏那個深情而又有擔當的男人。


    可,她卻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清純幹淨才華橫溢的侯府的小姐了。


    光是淮王逆賊女兒這一條,就已經讓她今生今世都翻不了身。


    他有個這樣的正妻,後半輩子哪還有前程?


    再加上,她傷成這樣,每日痛苦不已,就算是再用心養傷,也迴不到從前。


    他待她這份深情,她到底是受不起。


    趙若微扯了扯唇角,沒再多說什麽,乖順地應下了:“好。”


    蕭景明又坐了片刻,起身:“我還有些事,明日再來看你。”


    “等,等等,”趙若微忽然想起了什麽,忙不迭的開口,“我,我還有話要說。”


    蕭景明的腳步頓住,垂眸看她。仍舊是耐心十足,“你說。”


    趙若微忍著眼淚,笑了笑:“我如今傷成這樣,你帶迴來的那個方姨娘又懷著身孕,你身邊無人侍候,把香秀收做通房吧!”


    她說的大度。


    但心裏卻酸澀得很。


    其實蕭景明說完那番話之後,她心中便沒了執念,不想活了。


    或者說,她早就該死了。


    從一開始,便不該被楊梨抱出淮王府,也不該偷天換日成了永定侯府的姑娘,更不該存著複仇的心思嫁進蕭國公府......


    她的一輩子都是偷來的。


    她已經太累了。


    她不想後半輩子也過著見不得人的日子。


    隻是她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嬋兒。


    最大的隱患,便是蕭景明帶迴來的那個什麽懷著身孕的方姨娘。


    以他的負責任有擔當的性子,就算是不喜歡,也定會好好護著那個方姨娘和她的孩子。


    若是那個方姨娘待嬋兒不好......


    香秀是太後送給她的丫鬟,很是忠心。


    再加上她在宮裏耳濡目染,若是那個方姨娘起了心思,香秀自然有些本事能打壓。


    但蕭景明聽見這話,下意識地便拒絕,“不必。”


    他本就不是好色之人。


    娶趙若微是年輕氣盛時的喜歡,納方姨娘是因為沾了她的身子,必得負責。


    這麽多年,攏共也就隻有這兩個女人。


    已經足夠了。


    “夫君,就當是讓我求你,”趙若微哀聲道,“嬋兒在老夫人那養著,我總是不得見。夫君又是男子,總歸不如女子細心,若是納了香秀,也能替我照看一二。”


    蕭景明蹙了蹙眉,總覺得這話怪怪的,卻又一時分辨不出哪裏不對。


    看著趙若微這副脆弱可憐的樣子,他又覺得心頭發悶。


    他想了想,再張口時,拒絕的意思便沒有那麽明確:“快過年了,諸事繁忙,過些時日再說吧。”


    趙若微卻隻當他是答應了,她笑了笑:“好。夫君,那你去忙吧。”


    “嗯。”蕭景明衝她點點頭,轉身出了屋子。


    也不知道屋裏那股子藥味和血腥氣太過濃重的緣故,還是方才說了太多話的緣故,他有些恍惚。


    總覺得心裏空空的,有什麽東西將要流逝,可他卻抓不住。


    想了想,他去看了方姨娘。


    方姨娘被安置在挨著三房不遠處的一座二進小院裏。


    她還未與府裏眾人正式見過禮。


    蕭景明推門進去時,院裏隻有兩個丫鬟伺候,還都是從青州帶來的,正在屋裏各處收拾著。


    方姨娘有些局促,時不時地朝外頭張望著。


    見是蕭景明進來,她十分驚喜地起身來迎,“老爺,您迴來啦。臉色怎麽這般不好看,是不是冷著了?我給您煮一碗熱茶。”


    蕭景明聽見她說話,一時間心情好了不少。


    方姨娘總是這樣,一見她笑臉相迎的,一見她就覺得煩惱之事都不值一提。


    他攔著她的忙碌,又扶著她坐下,叮囑道:“有身孕的人了,這些瑣事就交給下人做吧。一會兒家宴,我帶你去跟府裏人見禮。如今府裏是老四媳婦管家,明日我跟她說,讓她挑些人來伺候。”


    方姨娘笑得害羞又甜蜜,蕭景明說一句她就應一句。


    到最後又不由自主地摸著小腹道:“哪裏就這麽嬌貴啦?不過才兩個多月。”


    她自己都沒發覺有孕。


    還是快到上京時,忽然有些犯嘔,本以為是水土不服,結果找了大夫一把脈,才知道是有孕了。


    她心裏又是高興又是擔憂的,有了孩子到底是大喜事,可她這個妾室到底沒在國公府過了明路,她怕往後被看不起。


    蕭景明到底還是拗不過,方姨娘親自給他煮茶,嘴上也沒閑著:“老爺,那你跟我說說,一會兒家宴我穿什麽呀?”


    “就穿你在青州新做的那件繡花鳥的,”蕭景明跟她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瞧著喜慶。”


    方姨娘點點頭,又嘟囔了一句,“哪有用喜慶形容婦人的?那都是誇孩子的。”


    蕭景明便跟她玩笑了一句:“那便隻當是替孩子喜慶。”


    方姨娘又笑了,神態也輕鬆了幾分。


    想了想,她又道:“老爺,我進府時,是府裏的管家替我安頓的,我還未去見過夫人呢。照上京的規矩,我是不是該先去拜見夫人?”


    蕭景明默了默,照規矩,的確是該先去拜見若微的。


    可是一想到方才若微那脆弱可憐樣子,他就覺得還是算了。


    “不必了,一會兒隨我去赴宴便是。”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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