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令芷迴到國公府後,一路遇到不少人,個個都是和顏悅色的。


    頓時讓他覺得,心情十分舒暢。


    她甚至無端覺得,自己雖然姓薑,可此心安處,才是吾家。


    迴到順園後,她便開始一門心思地認真編素輿。


    昨日材料都準備差不多了,這會兒編織組合在一起就可以了。


    斜陽西下,大功總算告成。


    她編的素輿花了不少心思,像是長了輪子的躺椅,人能半坐半躺著,還能將身體各處都支撐的很好。


    伸手輕輕一推,素輿便輕巧地跑出去一大截。


    “狄紅。”她有些忍不住得意地輕喚了一聲:“你過來,這是我給將軍做的素輿,瞧瞧怎麽樣?”


    “是!”


    狄紅是跟著蕭景弋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的,對於薑令芷這個突然多出來的將軍夫人,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態。


    畢竟在他看來,一個鄉野村婦自然是配不上他們英明神武的將軍。


    可將軍如今昏迷不醒時日無多,這姑娘也絲毫沒有怨言,還願意給將軍延嗣,又親自動手給將軍編素輿。


    而這素輿實在叫人眼前一亮。


    不僅構造精巧,竹編也是柔韌而又透氣,摸上去沒有一根倒刺,又能輕便能推著人到處走走,實在好極了。


    人心都是肉長的。


    狄紅打心底就帶上幾分感激和敬重:“夫人辛苦,屬下替將軍謝夫人。”


    薑令芷笑眯眯的:“別說這些見外的話,趁著這會兒天不晚,咱們去把將軍扶起來,讓他坐上試試。”


    “是。”


    薑令芷推著輪椅往屋裏去,狄紅跟在後頭。


    蕭景弋躺了一天,簡直快要瘋了。


    他既震驚於侄媳婦變成自己的新婦,又崩潰於自己如今像個廢人一樣動彈不得。


    屋裏侍奉的丫鬟小廝,好像是被狄青和狄紅兩個人訓過,一個個的從不敢多話。


    太過安靜了,以至於他都不知道現在是天亮還是天黑。


    隱約聽到外頭傳來腳步聲,繼而又是熟悉的女聲,是薑令芷在說話:“......把將軍放在這素輿上,白日裏推著他到處走走,曬曬太陽,唿吸一下新鮮的空氣,定然能快些醒來。”


    蕭景弋竟然隱隱的有些欣喜。


    終於來個愛說話的了。


    但下一刻,他就隱約覺得有些不對……


    薑令芷才走到門口,忽然被狄青有些驚慌地攔下:“夫人,您等一等!”


    她頓住腳步,略有些疑惑:“發生什麽事了?”


    狄青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麵露為難地往裏看了一眼,小廝正在擦洗換衣。


    蕭景弋覺得一顆心像是放在油鍋上一般煎熬萬分,他方才隻是微微有些激動,便無法自控地溺了。


    這樣癱著動彈不了,卻又清醒地感知著自己此刻有多狼狽。


    若隻是狄青看著下人侍奉他,也就罷了,偏偏被那個村姑瞧見......她這會兒定然在心裏鄙夷笑話自己罷。


    他很想開口嗬斥她滾出去。


    可用盡所有力氣,也沒能發出一丁點的聲音。


    他隻能聽著狄青在那替自己遮掩:“夫人,將軍他......他出汗了,給他換身衣裳,很快就好......”


    “沒事兒的。”薑令芷站住了腳步,柔聲道:“人這一輩子,誰能保證沒病沒災的呢?將軍現在病著呢,許多事身不由己,等以後好起來,自然就不用這樣了。”


    她自然知道屋裏發生了什麽。


    這也沒有什麽不能接受的。


    換親那日,她就已經知道他是個什麽情形,圓房時,又把人上下都瞧過了摸遍了,自然過了心裏的那道坎。


    如今,她仗著他的勢吃了飽飯,又怎麽會迴過頭來嫌棄他的狼狽。


    隻是狄青或許是心細,才想著替自家將軍遮掩一番。


    薑令芷願意成全他的心意,也沒強行要進去。


    況且,她想著,或許蕭景弋若是有意識,此刻也想要些尊嚴體麵吧。


    蕭景弋聽到薑令芷站住腳步,又說了那麽一番話時,心裏當真是酸軟難受的不行。


    這個小村姑好像還挺善解人意的。


    讓他那股子羞憤欲死的心緒,消散了幾分。


    狄青麵露訝異,似是沒想到這位新夫人會這般體恤將軍。


    繼而也忍不住眼眶一紅:“是,夫人。”


    下人們手腳麻利,很快就換好了衣裳,還貼心地給蕭景弋穿了外裳。


    狄青將蕭景弋扶著坐起來,和狄紅一左一右將人架著,坐進那竹編的素輿中,又將素輿抬過門檻,放在院中。


    薑令芷推著素輿,反客為主地跟蕭景弋介紹著院子裏的情形。


    “夫君,現在是春日,花都開了,聽說你最喜歡院裏這樹梨花了。”


    蕭景弋聞見空氣中極清淡的甜香。


    薑令芷又說:“今日太陽落山也十分好看,晚霞漫天,如火燒一般。”


    蕭景弋瞧不見,但他想起了從前也曾在這院子裏看過晚霞。


    “還有這風......”薑令芷正絮叨著,卻不想,蕭宴竟忽然氣勢洶洶地從遠處奔來。


    他站在院門口,目光最落在坐在素輿上的蕭景弋臉上,先是嚇了一跳,慫了幾分。


    繼而又發覺小叔雙眸緊閉,一動不動,又放下心來。


    遂開始發瘋質問:“薑令芷,你做的好事!”


    薑令芷正伸手將落在蕭景弋肩膀上的花瓣拂開,頭也不曾抬過:“我幹什麽了?”


    她真的一頭霧水。


    “你搶走了令鳶的嫁妝,現在我母親不肯去薑家提親了,你快把嫁妝還迴來!”


    蕭宴惱恨地望著薑令芷。


    昨日明明還好好的,母親親口說的要去薑家提親。


    可他今日下值迴來,卻遇到哭哭啼啼的薑令鳶,跟他說了這件事,他立刻便要來找薑令芷算賬!


    蕭宴憤怒道:“你就是想攪和我和令鳶的親事!你既然當日不願嫁給我,為何如今還要如此糾纏?你......”


    “我給你一巴掌讓你清醒清醒!”


    薑令芷上前去照著蕭宴的臉狠狠一巴掌扇過去:“你在狗叫什麽?我嫁了你四叔,薑家給我的嫁妝,我自然是要帶走,這是律法規定的!”


    呸!她抬個嫁妝,他居然敢說她糾纏他?


    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算個什麽東西,多叫人看一眼就惡心!


    “啊!!”


    蕭宴無端被扇了一巴掌,下意識地就伸手要去抓著她還迴去:“你這個潑婦!沒規矩的鄉野潑婦,你竟敢打我......”


    狄紅反應極快,立刻閃身過來,擋在薑令芷身前,架著了蕭宴的手腕,神色冷戾:“還請大公子自重,莫要在順園放肆!


    蕭宴氣昏了頭,憤怒地掙紮著,好不容易拔出自己的手腕,腳下卻又是一個不穩,趔趄了幾步,踉蹌著跌倒在地上。


    薑令芷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漠然道:


    “你母親想要新婦的嫁妝,你要麽勸你母親要點臉,要麽去讓令鳶勸薑家再多給點。但你非要來我這順園放肆,我便隻能叫人去告訴國公爺和老夫人,好好管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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