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很快又想到剛才那緊跟著自己徒弟離開的人,還有這小白眼狼一口一個叫得親熱的「唐柏兄」。


    甚至……就連本該隻有自己知道的名字都告知了對方。


    眼神又沉了下來,手上用了幾分力,盯著那雙闔上的眼眸。


    「隻是太不聽話,為師才不在幾年,身邊就多了那麽多阿貓阿狗。」


    如果聞厭此時沒有睡著,必定會發現這是他最怕在自己師尊臉上看到的神色。


    越是不悅,這人便會笑得越溫和可親。


    聞厭跟在賀峋身邊,見過太多人死於這樣的笑容之下,臨死前還要天真得可笑地認為自己逃過一劫。


    然而睡夢之中,源自理智的防備暫且被屏蔽,熟悉的嗓音在熟悉的距離響起,已經刻進這具身體每一處的本能讓淡淡的疲倦和饜足同時湧現。


    恍惚間仿佛迴到了賀峋還在的那段時間裏,每日的清晨或午後可以稱得上聞厭在對方麵前最放鬆的時刻。


    精力都已經在睡前被耗盡,當睡意未消地睜眼,發現自己還被抱在對方懷中時,聞厭已經提不起精氣神去警惕可能的危險。


    大腦神經近乎放縱地讓他短暫可以和那人做一對表麵和諧的師徒。


    當然也隻能是表麵上,別人家的師徒可不會天天睡在同一張床上。


    或是經年累月的習慣,亦或是潛移默化的馴化,每次醒來被那人的氣息完全包圍時,相較於其他時候要憂心是否下一刻就會喪命於自己師尊手下,聞厭這時候的反應幾乎稱得上溫順。


    被人抱在懷中,撥弄睫毛,親親眼睛,都懶得搭理,直到對方手欠地捏著鼻子,要喘不過氣來了,才不高興地打掉自己師尊的手。


    然後就會看到對方正垂眸注視著自己,低笑著叫他名字:「厭厭。」


    賀峋總喜歡親他鼻尖那顆小痣,接著像一對相擁而眠後的愛侶打趣他:「又睡那麽沉,累壞了?」


    聞厭醒來後總要緩好一會兒,也提不起氣來罵自己師尊衣冠禽獸,隻默默翻了個白眼,又埋在對方懷中睡了過去。


    「……樓主,您醒了嗎?」


    聒噪。


    聞厭不耐煩地把臉往旁邊一埋,捂住耳朵。


    「樓主,樓主……」


    「砰——」


    有什麽東西砸在殿門上,硬生生讓門外的周則住了嘴。


    他頓時明白這是他們樓主的起床氣上來了。


    周則知道這時候自己最好是默默地滾遠了,但也是聞厭自己昨天臨走前吩咐他看好唐柏,現在人在酒樓都醒了好一會兒,聞厭卻還沒出現。


    雖然聞厭平時喜怒不定,隨心所欲,不過在有事要處理的時候絕不會如此任性,這讓周則有些擔心,安排好人在酒樓盯著後,親自過來找人。


    他鍥而不捨地繼續道:「樓主,如今已是巳時了。」


    斷斷續續的話音飄進聞厭耳中,又是巳時又是唐柏的,總算讓他清醒過來。


    「知道了。」閉著眼,聞厭先給周則傳了音,免得自己那死心眼的副使能杵門口叫一天。


    「怎麽就巳時了……嗯?」


    聞厭坐起身,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一起躺進了冰棺中,好像緊挨著那人睡了一晚,而且剛才被吵醒的時候沒注意,直接往人身上埋,對方一側的衣袖都被蹭得亂糟糟的。


    奇怪,似乎許久都沒睡得那麽沉過了……


    聞厭隱隱感覺有些怪異,然而另一人仍舊好端端地躺在冰棺中,閉著眼,神態與這十年每一日醒來時見到的一般無二。


    聞厭隻能把這歸結於又夢到那些讓他心緒不寧的往事了。


    隨著他逐漸走遠,寒冰再次凝結,把冰棺嚴絲合縫地蓋了起來。


    「吱呀——」


    殿門緩緩開啟,聞厭一抬眼就見到默默低頭站在門邊的周則,奇道:「你怎麽還在?」


    周則:「屬下剛才多有冒犯,請樓主降罪。」


    聞厭盯著周則看了好一會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明正啊,我有時都要懷疑你是不是正道派過來的臥底了,那麽老實。」


    他踱步到周則麵前,看著人仍舊恭敬低著的頭,打趣道:「難道我看起來像那麽不講理的人嗎?」


    周則抬了下眼,又飛快地低下頭去,還是那副請罪的態度:「是屬下的錯。」


    「好了好了。」聞厭擺擺手,太過老實有時也無趣,「既然如此,你就去巷子拐角處的那家鋪子買份桂花糕來。」


    「……啊?是,樓主。」


    他們樓主的要求有時總是那麽跳脫。周則應下後,見聞厭已經往外走了,視線在殿門口和聞厭的背影間走了個來迴,還是撿起寢殿門邊的指環追上去。


    「嗯?這東西怎麽在你這?」話問出口,聞厭才意識到是剛才被自己十分隨意地薅下來砸門去了。


    指環紋飾古樸,透著隱約的肅殺之氣,是歷代魔君身份的象徵,然而在這對師徒間得到的待遇卻是一脈相承的隨意。


    聞厭小時候,這東西就時常被賀峋隨手扔給自己玩,不知摔了多少次,邊緣都有些磨損,以至於現在完全屬於自己了,聞厭也完全提不起一些愛惜之心。


    他接過指環,隨意地往自己手上一套,頭也不迴地揮了揮手,留給周則一個飄然遠去的背影:「走了。」


    反正都已經遲了,等聞厭施施然出現在唐柏房門口,接過周則提著的糕點時,已經又過去了一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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