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一點安慰,是她能死在愛人的懷裏。


    可這與童話故事中,俗氣的「王子公主幸福生活到老」的結局,沾不上半點關係。


    所以沈熹,從不看童話書。


    ————


    八歲之前,沈熹是富家千金,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是無憂無慮的小傻子。


    八歲之後,沈熹是孤兒院裏最不起眼的一個孩子,是被所有人孤立的笑話。


    還是因為怕黑,而整夜不敢入睡的膽小鬼。


    人生的分水嶺就這樣劃下。


    命運如此無情,並不給她準備的時間,更不會看她年齡尚小,就高抬貴手,給予半點憐憫。


    在那座孤兒院,沈熹遇見了三個人。


    這三個人,在她今後很長的一段歲月裏,都占據了相當重要的角色。


    第一個人,叫陸景明。


    第二個人,叫顧寧安。


    第三個人,叫李寒星。


    陸景明是個小啞巴,不會說話,但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


    最開始,他總是冷冷的,很不耐煩的樣子。


    可沈熹小朋友沒得選。


    她有漂亮的公主裙。


    她禮貌又懂事。


    她還會彈鋼琴。


    可她表現得越好,越討院長媽媽和老師們的喜歡,就越是沒人願意和她玩。


    有的孩子甚至還會故意捉弄她。


    除了小啞巴。


    他雖然不耐煩,卻會認認真真聽完她那些沒營養的廢話。


    然後再轉頭走掉。


    就算是這樣,沈熹也很滿足。


    小啞巴是她的稻草。


    無論如何,她都要抓緊他。


    為了表示友好,沈小熹把院長媽媽發下的糖,一顆一顆攢起來,藏好。


    在某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她偷偷塞進了陸景明的枕頭下。


    孤兒院睡的是大通鋪。


    她和陸景明兩個最不受待見的孩子,自然而然被安排在了相鄰的床位。


    她的動作有些大,陸景明從夢中驚醒,翻了個身。


    借著起夜燈微弱的光,他與她大眼瞪小眼。


    沈熹小朋友的手還沒來得及收迴。


    在他淩厲的目光裏,她吶吶把糖重新掏出來,一一擺在他麵前。


    「我,我隻是想請你吃糖。」


    女孩兒的表情無辜又可憐,像隻試圖親近人類的小羊羔。


    陸景明眼神微微變幻。


    沈熹有點無措,又有點希冀,小小聲問他:


    「小啞巴,我把糖都給你,你能和我做朋友嗎?如果不行的話——」


    她抿抿嘴,努力露出個笑:


    「那我下次再問你。」


    「……」


    陸景明還是那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模樣。


    隻是這一次,不耐煩中又摻雜了些別的什麽東西。


    他搶過那些廉價水果糖,從裏麵挑了顆桃子味的,三下五除二剝了糖紙,粗暴的塞進她嘴裏。


    沈熹還沒反應過來,他一把將她按迴枕頭上,扯過她踢在腳下的被子,隨手蒙在她臉上。


    她毛毛蟲似的鑽出來,還想和他說話,卻被他一個眼神瞪了迴去。


    嘴裏兀自不服氣的小聲咕噥:


    「想讓我睡覺就睡覺,這麽兇幹什麽,而且被子裏那麽黑……」


    沒等她說完,身邊的人忽然下了床。


    陸景明把門口的起夜燈取下,轉身放在她床位附近的桌上。


    連接插座,通電。


    那些原本隻能算微弱的光,明晃晃的落到她床上。


    點亮了小女孩兒葡萄似的烏黑雙瞳。


    她懵懵的眨巴了下眼。


    陸景明還在調試起夜燈的角度。


    柔軟光影籠罩在他臉上,沿著輪廓勾勒出一道明暗線,額前碎發也鍍上一層暖色。


    看起來有點……溫馨。


    這個人,好像也沒有那麽討厭她?


    還沒等沈熹開始高興,他調試完畢,麵無表情的上床。


    順便把她也摁了迴去。


    沈熹一直很會順杆往上爬。


    她側過身,拍拍他的背,笑嘻嘻開口:


    「晚安安,小啞巴。」


    陸景明沒什麽反應,仿佛已經睡著。


    過了很久,久到她進入夢鄉。


    旁邊被窩裏猶豫著伸出一隻手。


    那隻手停在半空很久,才小心翼翼的放下。


    輕輕摸了摸女孩子的腦袋。


    *


    第二天吃飯的時候,陸景明破天荒坐到了她身邊。


    沈熹受寵若驚,一股腦將自己碗裏的肉夾給他。


    連最喜歡的雞腿也沒放過。


    兩眼亮晶晶的:


    「請,請你吃!」


    陸景明盯著那隻咬了一口的雞腿,筷子僵在半空。


    有幾個孩子在後麵笑得陰陽怪氣。


    「大小姐的剩飯也不是誰都能吃到的,小啞巴,你還不快說謝謝?」


    「小心下次吃不到了哈哈哈——」


    「沒關係,她不給我給,反正吃剩的都要餵狗,餵他也一樣。」


    沈熹拚命解釋:


    「陸景明,我不是這個意思,不是他們說的那樣……」


    那雙燦若星辰的眸子,就這樣暗了下去,慢慢蓄起一層霧氣。


    陸景明忽然放下筷子。


    隨著椅子剮蹭水泥地的聲音,他起身,大步走到那幾個人麵前。


    幹脆利落的砸了他們飯碗。<="<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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