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的人,必須要離開。


    沈熹瞄了眼不遠處招待賓客的陸景明,在心裏數著剩下的時間,拎著婚紗裙擺,悄悄走出會場。


    遠方隱約有鍾聲響起。


    仿佛生命的倒計時,又仿佛是在迎接新生。


    正午時分,太陽高懸在天幕,湛藍海麵鋪開碎金似的粼粼波光。


    無數雲團被層層渲染,像是罩了紗,濾出一段朦朧日色。


    沈熹抱膝坐在雪白沙灘上,靜靜等待。


    身後有腳步聲臨近。


    她頭也不迴,「你來了。」


    「我來了。」


    陸景明在她身邊坐下,伸手一撈,她順勢躺在他懷裏。


    潮聲起起落落,浪花捲起千層泡沫。


    他們安靜的聽著潮聲,不知為何,說起了從前。


    從相識,相知,到相愛。


    驚覺兩人之間居然有那樣多的迴憶。


    盛夏的陽光璀璨耀眼,將白色婚紗鑲出一層淺金色的邊。


    沈熹伸手撫上男人英俊的眉眼,無端想起當年教室門口的那個少年,嘆了很長的一口氣。


    「那時打碎了你的杯子,我真的很抱歉。」


    陸景明抱緊她,嗓音微顫:


    「沒關係,我原諒你,我原諒你所有的一切。」


    唯獨不原諒你要離開我這件事。


    失重感席捲而來,沈熹臉色逐漸蒼白。


    「對不起。」


    「有人還在等著我。」


    陸景明忽地捂住眼,隱約有清亮水痕溢出指縫。


    「真是嫉妒他,可以擁有你的下半生。」


    沈熹笑了笑:


    「可我們已經相愛了一萬次,不是麽?」


    他仍舊捂著眼,一言不發。


    「陸景明,我有點兒困了。」


    最後一道鍾聲敲響,沈熹闔上雙眼,聲音低不可聞:


    「我睡一下,你等下記得叫醒我……」


    陸景明艱難出聲:


    「好,我一定會叫醒你。」


    「嗯……」


    一直等到聲音徹底消失,陸景明才拿開手,露出一雙通紅的眼。


    懷裏的人麵容恬靜,無聲無息,除了臉色發白外,仿佛真的隻是睡著了。


    他低頭,顫抖的吻落在她唇畔,終於說出那句遲來的挽留。


    「別走,沈熹,不要走好不好?」


    良久,沒有任何的迴應。


    他再也控製不住,喉中溢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嗚咽。


    「沈熹,你這個騙子。」


    蔚藍的海麵濤聲依舊。


    沙灘被日光鍍上一層暖色,年輕的新郎滿臉絕望。


    世界定格,時間停止。


    純白空間裏,沈熹靜靜看著這一幕,臉上沒什麽表情。


    顯示器上畫麵切換,開始播放兩組記憶。


    她點了退出,重新切迴之前的畫麵。


    「007,」她道,「滾出來。」


    機械的電子音響起,「叮咚,您的智腦007已上線。」


    「宿主我滾出來啦~」


    007雀躍的聲音取代那道電子音:


    「我知道你肯定對目前的情況有點迷茫,但你先別迷茫,聽我給你解……」


    話沒說完,沈熹打斷它,「陸景明會怎麽樣?」


    「準確的說,我說的是——」


    她指尖點點坐在海邊的年輕男人。


    「這個世界的陸景明。」


    007老老實實迴道:


    「他會永遠留在這一天。」


    虛擬世界以沈熹為核心構成。


    她離開後,時間會永遠停在她離開的那一刻。


    得到答案,沈熹慢慢轉過身。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抹了把臉,重新轉過來。


    「這樣也好。」


    她聲音很小,似乎在出神,口中一遍又一遍的重複這句話。


    「這樣,也好。」


    第208章 【大結局·下】他從月光中走來


    「來吧宿主。」


    007摩拳擦掌,「咱們先看看你所有記憶,然後我再一一給你解釋。」


    隨著它的話,顯示屏上再度浮現兩組不同的畫麵。


    同樣的一張臉,大致相似的經歷,不同的結局。


    沈熹沒有看完,伸手點了左上角的退出。


    「不用看了,直接送我迴去吧。」


    007終於發現有哪裏不對勁,「宿主,你……」


    「我早就想起來了。」沈熹平靜道。


    007嚇得差點碎屏,「什麽時候?!!」


    「從我哥出事那天起。」


    她指指自己的腦袋,「每個晚上,這裏都會想起一些片段。」


    最開始,一夜隻能憶起幾寸前塵,微乎其微,如同寒夜中砸下的一滴水。


    她不甚在意。


    可日積月累,聚水成海。


    然後,凝結為冰。


    透明冰層中的每一尾遊魚,都是在那些很遙遠的從前裏,曾路過她人生的旅客。


    陸景明亦在其中。


    他是深海中唯一的鯨。


    海麵滲下第一束光時,他擺動巨大的尾鰭,遊過她孤立無援的幼年,貫穿了她整個少女時代,與那些看不見希望的黑暗歲月。


    最後沉眠於海底。


    而有一天,他的小美人魚會想起一切。


    棄岸歸海。


    ——他是如此希冀著這件事。


    都說沈熹不聰明。


    可就是這樣的她,瞞過了所有人。<="<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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