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成蹭到母親懷裏,看著爐火逐漸變亮,周圍的溫度也慢慢的提高,雖然有些嗆鼻子的味道,但是比冷颼颼要舒服,他伸出小手,撫摸著母親的臉,有點涼,他抬起頭,撅起小嘴,輕輕的親了上去。


    錢翠鳳感受到了兒子的撫摸和親吻,轉臉看一眼,然後繼續看著爐火發呆。


    她一直覺得自己是有能力的,可是到如今才知道自己就是個沒見識的鄉下丫頭,如今做了人家的媳婦、別人的娘,也沒啥起色。


    娘倆繼續摟著,看著爐火,聽著外麵偶爾的風聲唿唿,當壺裏的水嘰裏咕嚕開鍋的時候,錢翠鳳才發現兒子已經依偎著她睡著了,小嘴巴張著,嘴角還有兩滴口水流下。


    錢翠鳳伸出一隻手揉一揉發麻的小腿和腳,另一隻手攬緊兒子,等腿腳不麻了,才抱好兒子,站起來,不過還是踉蹌了一下,靠在了炕沿上。


    她一旋身,把一條腿放到炕沿處,然後慢慢的把兒子從腿上挪到褥子上,然後再爬上去,幫兒子脫了鞋子和外套,因為她還不想進被窩,所以隻給杜文成脫這麽多,就蓋上了被子,讓小家夥安靜的睡著了。


    錢翠鳳下炕穿鞋子,把開過的水壺裏加一些涼水,順便出去再拿點煤塊迴來,她想著,明天上午讓杜薛濤去礦上請假,搬走是肯定的了,而且看這個架勢,婆婆不會給他們三口子劈柴和煤塊的,今天晚上,不燒白不燒。


    錢翠鳳開了門,門外慘白的月光映照著小院,黑黢黢的柴火棚子暗影戳戳,她穩了穩心神,抬腳走出去。


    隔壁房裏的粗重的唿吸聲和斷續的唿嚕聲,穿過薄薄的窗戶紙,在小院上空慢悠悠的飄蕩。


    錢翠鳳去柴火棚子拿了煤,然後轉身迴了屋子,添一些煤塊到爐膛裏,繼續坐在板凳上,看著爐火的燃燒。


    這些煤塊很好,黑亮黑亮的,在爐膛裏燒的熱烈燦爛,散發著特有的光和熱。


    如果把人當做煤,自己應該算煤渣子?


    還是更差的那種散落在道路兩旁或草窠樹叢的煤灰?


    錢翠鳳目前隻知道搬出去是勢在必行,但是搬到哪裏、會花多少錢,心裏都沒啥概念。


    早知道自己以前沒事兒了多去外麵遛遛?去附近的村子找找?還是別的什麽?


    早知道!萬惡的早知道!


    錢翠鳳想到這裏,站起身,開始把地上那個唯一的櫃子裏的破衣爛衫拿出來,放到炕上,開始整理疊放,再找破包袱皮包起來,捆好;現在穿的換洗的衣服也找個包袱皮包起來,把自己攢的那些錢,放到兒子的飯兜子裏,拿根細繩紮好,放到自己枕頭底下,這是他們三口子生存的根本!


    甚至可以說是:命之所在!


    錢翠鳳跟個小耗子一樣,索索索的在地上、炕上巡視、收撿各種東西,能包的都包起來堆在炕腳,不能包的也堆放在另外的地方,等著明天的時候一起帶走,雖然日子過的捉襟見肘,但是零碎的東西還真的不少。


    錢翠鳳知道,最大的可能是他們屋子裏的東西他們能帶走,外麵的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他們三口能染指的!


    她都怕,他們三口也跟大伯哥一家一樣,被婆婆和小姑子們把東西扔到大街上,自己在眾目睽睽之下一點點的撿拾起來,灰溜溜的倉皇‘逃竄’。


    對前途的無望、對未來的無奈、對生活的無力和無奈,讓錢翠鳳困在這裏,四處突圍不出一個出口。


    外麵,院門吱呀一聲響,杜薛濤帶著滿身的寒氣推開門,踏著漫地的清輝,關了門,朝著亮著燈的小屋走去,那裏有他的媳婦和兒子,也是他的家。


    杜薛濤的的思維很簡單,在單位,聽著班長的安排,跟著師傅的後麵努力的幹活,不偷懶、不藏奸、不耍滑;班長老耿、同事小劉對他不錯,偶爾也為他著想、為他出頭,他也樂得躲在人家後麵,聽吆喝、跟著走。


    在家裏,之前聽父母的安排,每天隻需要掙錢和糧食給家裏;如今,他成家了,有了孩子老婆了,掙錢除了給父母外,就是養孩子和老婆了。


    讓杜薛濤心思多些彎彎繞繞,他不懂、不知道也不會。


    杜薛濤推開門,看到錢翠鳳正在跟小蜜蜂一樣滿屋收拾,“翠鳳,你還沒睡?在幹啥?”


    “收拾東西,你爸媽說了,要咱們搬走,我想再沒動靜的話,咱們就跟大哥大嫂一個待遇了。”錢翠鳳的話,讓杜薛濤不太好懂,不過他也不多問,反正操心有媳婦。


    “你明天早上去單位請假,然後去跟前看看,哪裏有房子出租的,咱們就明天就搬出去。”錢翠鳳把話說的直接。


    “嗯,聽你的。”杜薛濤都沒想到這些,是需要‘錢’支撐的。


    “有吃的不?”杜薛濤發現屋子裏還是很暖和。


    “隻有白薯,你吃飯嗎?給你放爐蓋子上烤一烤。”錢翠鳳沒吃飯,也沒覺得餓。


    “中,給我烤兩個吧。”杜薛濤脫了黑乎乎髒兮兮的外罩襖和褲子,這是今年錢翠鳳給他買的粗布做的,不然單穿棉襖和棉褲,髒的更快,想拆洗又沒有換的,加個外罩,多少能管用。


    杜薛濤也坐在炕爐子旁邊,看著媳婦給他去翻紅薯淺子,錢翠鳳挑了三個個頭比較‘瘦長、勻溜’的,放到爐蓋子上,不一會兒,香噴噴的白薯的香味就充滿了整個房間。


    杜文成在被窩裏翻個身,咕噥著“媽!”,錢翠鳳讓杜薛濤起身看看,沒等起來,杜文成又睡了。


    夫妻倆對麵坐著,看著紅薯,不知道彼此心裏想的什麽。


    錢翠鳳翻看兩次紅薯,摸一摸熱乎一點了,遞給杜薛濤,她發現杜薛濤的生存技能,比她更差,她如今也才知道為何杜家能如此‘完美’的拿捏杜薛濤了:簡單、大公無私,說白了就是傻、傻、最後還是傻!


    杜薛濤接過錢翠鳳手裏的白薯,扒撒下上麵的煤灰,張開嘴就放進去開始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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