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韌看了看孫文一眼,孫文沒有表態,也不說開門,也不說不開門。公韌知道這是兩人當然還在生著他的氣,但是總不開門,也沒法教訓他啊!公韌過去開開了門。進來的楊衢雲是一個國字臉,五官方正的人,穿著一身西服,顯得身體比較結實。他進了屋,也不敢坐下,低著頭,在靜靜地等待著孫文的訓斥。孫文對他沒好氣地說:“你還見外呀,我們的伯理璽天德,還不坐下。”說著,把楊衢雲按到了踏踏米上。


    孫文問道:“將近一年了,你音訊全無,也不知道你到哪裏去了……”


    楊衢雲歎了一口氣說:“別提了,一言難盡,一言難盡啊,乙未起義失敗,香港受到了清政府的照會,到處在搜查興中會,肯定香港是沒法待了,所以我們隻能到了越南、新加坡、印度、南非洲各埠,隻能苟延殘喘,暫且保命。”


    陳少白忍不住了,大罵道:“你那本事呢,你這麽大的本事哪裏去了,當初在乙未起義的關鍵時刻,你擁兵三千,卻拒不發兵,非要當什麽伯理璽天德,而孫先生把伯理璽天德讓給了你,你可倒調度啊,你是怎麽調度的,竟然在關鍵時刻沒有把兵派來。我們的起義,就是你的三千敢死隊人數最多,武器最精,你不來,我們還怎麽起義?”陳少白越說越生氣,越說越來勁兒,說到可恨處,狠狠地打了楊衢雲一拳。


    楊衢雲渾身顫動了一下,但沒有還手。公韌心裏罵道:“打得好!叫你個擁兵自重。”


    孫文傷痛地說:“正因為你們的主力沒有來到,致使陸皓東的那些人不是犧牲,就是被捕,還有那些準備反正的軍艦上的軍官和士兵,這是我興中會多年來運動的心血啊,沒想到,全部都讓你給葬送了。”


    陳少白又罵道:“你還有更糊塗更氣人的呢,既然給你發了‘貨不能來,以待後命。’的電報,你為什麽又派了二百人和七箱軍火過來,這不是給我們找麻煩嗎?這不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嗎?”陳少白氣得牙根癢癢,又狠狠地扇了楊衢雲一個耳光。


    楊衢雲閉上了眼睛,低下了頭,在等待著更嚴重的處罰。公韌心裏罵道:“打得好!打得好!你這個楊衢雲啊,糊塗啊,糊塗透頂啊!”


    孫文悲傷地說:“為了阻止這個‘泰安’輪,西品犧牲,朱貴全、丘四被捕,幾十個弟兄血灑碼頭。我說飛鴻兄呀,你這是怎麽搞的嗎,你這不是往清兵的嘴裏送肉嗎?有你這樣指揮的嗎?”


    楊衢雲低下了頭,默默無語,突然他從身上抽出了一把短刀遞給孫文說:“孫先生,我知道,我錯了,不殺了我,不能平興中會的民憤,不殺了我,不能給興中會的弟兄們有個交待。孫先生啊,你就殺了我吧?”


    陳少白一把搶過了那把刀,餘恨未消地咬著牙根說:“你不是要死嗎,那好,我就成全你!”說著,又要動手,孫文用眼色阻止了他。陳少白氣憤不過,還是對楊衢雲罵著說:“這位公韌兄弟就是西品的對象,還是叫他說說怎麽處置你吧?”


    公韌悲痛地說:“就是把你殺了,西品也不能複活啊!西品啊,西品,你死得實在是可惜啊,死得實在是太早了啊,如果楊衢雲不把泰安輪和二百個弟兄派過來,你根本就不用做這無謂的犧牲。”


    孫文也鄙夷地對楊衢雲鼻子一哼說:“你以為把你殺了,那些犧牲的冤魂們就能複活嗎?把你殺了,那些華僑們的血汗錢就能迴來嗎?把你殺了,我們的政治損失,失敗的陰影就能挽迴嗎?什麽事也解決不了。我們活著的人更要好好地活著,把烈士們未完成的事業進行到底。”


    說得楊衢雲羞愧滿麵,臉上一會兒紅,一會兒黃,一會兒白,一會兒黑,他在靜靜地聽著二人的訓斥。


    孫文和陳少白又發了一頓子火,把心中的火發泄夠了。孫文才問道:“你想怎麽辦呢?”楊衢雲說:“但憑孫先生發落,我絕沒有二話。”孫文鼻子一哼,又問道:“你說你在越南、新加坡、印度、南非洲各埠呆了一段時間,你在那裏都幹了些什麽?”


    “是這樣,”楊衢雲說道,“當時乙未起義失敗時,我們興中會的許多人都去了外國,我也去了越南、新加坡、印度、南非洲各埠,在興中會員多的地方都設立了興中分會,特別是南非的尊尼士堡和彼得馬尼士堡二處成績最為理想,也有很多當地的華僑參加了興中分會。在那裏,我們繼續宣傳我們的主張,籌備起義的力量。”


    孫文聽到了這些話,點了點頭,沉默了一會兒說:“你還是繼續領導著這些興中分會吧,革命總難免有失敗,有曲折,我們跌倒了爬起來再幹。”楊衢雲歪了歪頭說:“在那裏已經完善了興中分會的組織,我的能力太低,已經給革命造成了這麽大的損失,不能再繼續危害革命了,所以我不宜再擔任領導工作。”孫文點了點頭說:“這樣也好,你打算下一步怎麽辦呢?”


    楊衢雲說:“我已在橫濱找了一份工作,暫且教習英語為生。這樣離著先生也近,說不定什麽時候還能幫著先生。大忙我是不能幫了,小忙還是可以的。”


    陳少白也說:“這樣也好,你自己也需要好好地總結一下,總結出自己的缺點,這也就是進步了。”


    ……


    忽一日,有一人來訪,自報名號為哥老會總龍頭畢永年。公韌看到他身穿黑緞小褂,頭戴瓜皮小帽,麵色白淨,鼻方口正,兩眼炯炯有光,一縷黑髯,三分仙氣,一條又黑又粗的大辮子,晃晃悠悠的從小帽後麵伸出來。


    孫文客氣地請他脫了鞋,坐在了榻榻米的上首,親熱地問道:“畢先生哪裏人?”畢永年說:“湖南人。”孫文笑著說道:“又是一個湖南人。湖南人傑地靈,名人輩出,曾國藩、左宗棠都是湖南人吧?”畢永年鼻子哼了一聲說:“我湖南素重氣節,怎麽出了如此的敗類!他們還配稱得上是湖南人?”


    孫文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說:“那麽唐才常也是湖南人,是你的小老鄉,這你總得認吧?”


    畢永年鼻子又哼了一聲,說:“此人甚是糊塗,怎麽當起了保皇狗,替那些保皇黨們說話。”


    孫文了解了他的思想,又作了一下揖,對畢永年恭敬地說:“畢先生既然如此注重氣節,想必和我心意相通。不知畢先生為何甘願冒著生命危險,不怕千難萬險,找到了這裏,你就不怕沾上革命黨,犯上死罪嗎?”


    畢永年想都沒想,說道:“我雖然是個清朝拔貢,但我認為不推翻滿清政府不能救中國,不建立共和不能喚起民眾。依中國目前推翻清朝的力量,我想首推哥老會。哥老會西起四川,東到江蘇,遍布長江流域,號稱30萬之眾,又曆來有反清複明的旗號。我往來於九江、漢口、嶽州、新堤、長沙、重慶之間,結識了哥老會的四大頭領,湖南金龍山堂主揚鴻鈞,湖北騰龍山堂主李雲彪,四川虎龍山堂主張堯卿,江西躍龍山堂主辜天祐,他們推舉我為哥老會總龍頭。我想,要舉大事,光我們哥老會不行,勸他們聯合革命黨共舉大業。這不,他們推舉我來麵見先生,共商反清大計。”


    孫文聽了大為振奮,雙掌一拍說:“好!有了哥老會的支持,我革命大業成矣!如果我革命成功,你就是我革命的第一功臣!”畢永年壓低了聲音說:“今天我來,還有一件天大的秘密,要和孫先生商量?”說完了話,斜著眼睛看了看公韌和陳少白一眼。孫文微微一笑,說:“他二人是我最親密的朋友,都是革命的股肱中堅,你有什麽事,但說無妨。”


    畢永年這才說:“光緒的日子並不好過,雖然他一心想變法,但是遭到了西太後、李鴻章、榮祿之流的堅決抵製。最近光緒的老師翁同和又被解職,形勢更加危險,所以光緒在這個特殊的危險時刻,有拚命一搏的想法。我的少年朋友譚嗣同在京任軍機章京,是保皇派的重要人物,他秘密招我進京,說有事想見我。不過我想,在這個特殊時期,他這個特殊人物招我這個哥老會總龍頭進京,恐怕不會是吃頓飯,逛逛風景吧?”


    孫文聽了低頭不語,陳少白和公韌也暗暗吃驚,都感到此時此刻此人進京,事情並非那麽簡單,弄不好一定醞釀著一場驚天的大事。


    孫文想了想,說:“要說譚嗣同想害你?我想不會。要說譚嗣同想加強保皇黨的力量?倒有可能。光指望他們那些讀書人,是鬥不過西太後他們一夥的。”畢永年說:“不管怎麽樣,到了北京千變萬化,再和你們聯係,怕沒那麽容易。孫先生,你看這樣行不行,你派上一個人,和我一塊兒進京,到時候我也有個商量的,和你們聯係起來也比較方便。”


    孫文想了想說:“我看這倒可以,”隨即抬起頭來看了看陳少白和公韌一眼。


    陳少白說:“既然孫先生有此意,要不,我和畢先生走一趟。”公韌對孫文說:“少白兄還有好多事情要做,孫先生離不了的,要是孫先生放心,就讓我走一趟吧?”孫文看著公韌說:“還是公韌兄弟跟畢永年先生辛苦一趟吧!一切要聽畢先生安排,有事多和家裏聯係。”


    公韌答應了一聲,隨即抓緊準備和畢永年一塊兒進京麵見譚嗣同。


    (欲知公韌和畢永年進了北京到底如何,且聽下迴分解。感謝各位朋友的大力支持,請收藏,請評論,請投花,請投凸票,請動一下金手指,點一下頂或者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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