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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厲鳳竹安頓下老母親和小兒子之後,再三叮囑著小如甫才迴來半天的工夫,檢查結果也還沒有全部拿到手,誰知道身上還有沒有思慮不到的什麽毛病。因此一定不許他們二人出門,要他們在家裏耐煩地多歇上兩日才好。


    厲老太太無論在別事上如何糊塗,但隻要涉及外孫的健康問題上,倒不用人提醒,自然是二十四分謹慎的。除了爽快地答應下不出門而外,還主動加了碼地表示,她不會讓人隨意進來這閣樓的。眼下,小如甫正是體虛需要休養的時候,老有人來來去去,人家雖說是一片好意,卻弄得屋子裏不大潔淨,反倒會給他添毛病的。


    厲鳳竹聽了,大感寬心。坐了一會兒之後,由印刷廠後門溜走。先在公用電話亭裏給約翰遜打了一個電話,有意刺探刺探他那邊的反應是如何的。記者手裏的三千毛瑟,究竟不是三千大洋,更不是三千子彈,在性命問題上還是要靠她自己當心的。約翰遜可以忽視乃至鄙視厲鳳竹,可反過來厲鳳竹卻不能完全不把約翰遜當迴事。今天主動現身,表示一下不會因為困境解除就翻臉不認賬,姿態盡量做得好一些,那麽,約翰遜遷怒其家人的可能性就要少一分。


    出人意料的是,電話裏的約翰遜雖然一以貫之地沒什麽好話,卻也沒有上火的跡象,隻是每句話的開頭和結束總是帶上一個冷笑。


    怪呀,這絕不是他的作風!裏邊一定大有文章的,要不就是憋著壞,要不就是真跟唐書白談了什麽,他們兩頭自己連上了線,就把厲鳳竹這個在中間耍小把戲的給丟開了。


    因此,她就表示著電話裏似乎難以說清楚,或者應該當麵談一談。約翰遜沉默了幾秒鍾後才答應了她,依然地約在利順德。畢竟,沒有哪一處地方會比家更安全了。


    沒多一會兒,厲鳳竹帶著滿腹的疑惑,氣喘籲籲地敲開了約翰遜套房的大門。


    那約翰遜呢,也是早等著她來的。桌上的茶水、點心都是雙人份的,對於擺盤的美感也是十分考究的。從前幾次來這兒,她可是連一滴水都不曾享受過的呀。


    這種改變並沒有讓厲鳳竹受寵若驚,反而心裏翻騰最多的念頭是鴻門宴。她的神經繃得格外緊張,不敢端起茶杯來喝,又不好斷然拒絕約翰遜的邀請,因此隻管苦笑著不動。約翰遜張了張嘴,似乎要說些什麽,待要發聲時,卻隻冷冷淡淡地一笑,自抿了一口紅茶。放下茶杯時,眼裏還是掛著那一抹意味不明的冷笑。


    厲鳳竹左右兩根大拇指互相地掐著,指節被摳得泛白。微蜷的雙拳蹭著膝蓋上的衣料,不斷地摩挲出聲。她動了動嘴唇,無聲地唿出一大口濁氣,然後低聲說道:“想不到啊,我們兩個竟然能在這種情況下,彼此對望著微笑。”


    本意是想半真半假當了個玩笑來說的,但她哪裏還那能耐,去表演一種輕鬆的神態呢。因此想隻管想,做出來的又滿不是那麽迴事。


    “厲!你……”約翰遜的聲音盡管洪亮而嚴厲,但實在來說簡直像變了個人。


    簡單的兩個字,客套、猶豫、鄙夷、嘲諷、無奈,當然稍稍地還有那麽一絲惱怒。這樣多的情緒裏,除了惱怒是應該的,也是容易被理解的,其他都是無從說起呀。


    “什麽人一直在針對你?”厲鳳竹憋不住,悄聲試探道。


    首先耐不住性子的人總是最被動的一個,因之,約翰遜總算嚐到了一種遲來的痛快。他連著大笑三聲,忽又斂起神色,身子往前一靠,食指第二個指節扣著桌子隻那麽一敲,茶杯與茶托之間發出極小極清脆的碰撞聲。他跟著問道:“那又是什麽人一直在幫你呢?你不要以為這樣就等於有靠山了,其實……”他拉長調子,要說不說地冷哼了一下。


    他這樣說話,沒來由地讓厲鳳竹認為,紅色力量的確多多少少地在介入她的事。


    可那收迴去的後話,把厲鳳竹憋得是滿麵漲紅。她眨了幾下眼,正想做點什麽小動作來掩飾一下情緒,手腕衝了桌上的茶杯一抬,卻又很快地縮迴去,隻好繼續搓著衣服邊上的那道縫線。好半天過去了,才喟然地表明了態度:“每一個想要收複失地的中國人,眼下都被認為是‘危險分子’。我從來也沒有做過什麽春秋大夢,對於生活方麵,我沒有過多的奢望。隻是不到咽氣的那一刻,我絕不輕言放棄。”這個話題很難引起約翰遜的興趣,厲鳳竹咳嗽了兩下,發顫的手去提帶來的公文包。再把一張卷了邊的稿紙拿出來,慎重地鋪平,遞過去道,“我們之間的事情,總要有個了結的。”


    “這是假的,我不看。”約翰遜拾起一塊餅幹送到嘴裏嚼著,眼神一刻也不曾落到厲鳳竹身上去。


    他果然什麽都知道了。厲鳳竹心裏如是想,仍舉了稿子,平直了手臂向著約翰遜伸著。直到約翰遜吃罷,她才重新坐了下去,關節裏不斷發出咯咯的響聲,似乎是在嘲笑她現時的尷尬。


    可要說約翰遜什麽都知道了,那他這番客氣即便是假的,又該從何說起呢?他並沒有必須要對厲鳳竹維持表麵客套的理由呀!而且,他又不是那種老謀深算的笑麵虎。除非,這一天半天的,他就轉了性子不成?真要這麽簡單,又怎麽會有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的話流傳下來呢?


    這無數的問號,像放電影似地在厲鳳竹腦海裏飄了一長串出來。最終,都要歸結在一個地方上,就是要對唐書白這個人打上一個最大的問號。他和約翰遜之間,究竟是誰先想到並提出來要見麵談判的且不去深究。厲鳳竹隻急於要知道他們談了什麽話,達成了什麽意向。若探明了這兩點,那麽或許在約翰遜身上看到的一切疑團,都會迎刃而解的。


    於是,厲鳳竹幹脆趁了約翰遜今日的態度尚算平和,大了膽子進一步去試探道:“因為幫我的人為你不容又很難根除,所以你在唐書白麵前出賣我,好借他的刀來……”


    約翰遜冷不防地被她這話逗得笑著連連搖頭,嗬了一聲,起身拍著她的肩膀,道:“這就是你們中國人說的,英雄難過美人關吧。”


    厲鳳竹上半身折過去,擰著眉才說了“你意思”三字,就被約翰遜堵了迴去:“自己想,我沒義務教你。”


    今日前來,厲鳳竹除了怕一句交待不給,和約翰遜的關係會僵到無法迴旋之外,另有幾個問題想向他討教的。若是空手而歸,那大公報社裏少不得要有人為了那些疑團隻身去涉險的。可是,這樣的冷臉子甩過來,連句話都不能說完整,還怎麽能談到交易上去呢?


    一句一句的話,在腦海裏形成一種壓迫。厲鳳竹趕緊起身追在約翰遜身後走著,說話的聲音都有些抖顫起來了:“總之這次算我欠了你的,如果你需要我還……”


    “好啊!”約翰遜高聲答應著,這種爽快反而使人感到心慌不已。


    厲鳳竹頓了頓腳步,一時不知該不該再上前,也不知跟上前去,還能說些什麽來扭轉局麵。


    約翰遜依舊擺出他那高傲得意的姿態,對著厲鳳竹周身上下一望,冷笑了一笑,說道:“改日聯絡,理論上我還是需要你的。”然後,砰地一聲把滿頭冷汗的人晾在了臥房外。


    厲鳳竹愣了半晌,方才挪著步子慢慢退出去。


    約翰遜卻是一直站在門內靜聽著,直到腳步聲徹底地消失,他才似笑非笑地轉身從花瓶裏折了一支紅彤彤的鮮花,小心地捏在手上,轉身開了書房門。隻見客位上坐著一位穿黑西裝的男士,梳得溜光的腦袋略略地一偏,始終保持著坐姿不動。


    “玫瑰帶刺,卻格外吸引人。”約翰遜說話時帶有一種哂笑的口吻,走到書桌前,把那一支紅玫瑰插在了客人胸口的衣袋裏。


    “所以今天你找我來聽這出戲,是為了示好?”那人低下頭,深吸一口氣,似乎要把那馥鬱的花香統統吸進。


    “沒錯,我們被這女人耍得太慘了。”約翰遜往椅子上一躺,帶奸笑的雙眼凝視著坐在對麵的唐書白。跟著又問需不需要續杯熱茶,足見唐書白在此已靜坐多時了。


    這間小書房約翰遜幾乎從不示人,它有兩道門,一道與臥室相連,另一道暗門與客廳的牆壁融為一體。這種設計很便利地把剛才厲鳳竹的一番話,送到了唐書白耳朵裏。現在,唐書白已經完全確認了事情的始末。約翰遜笑道:“你看,我的誠意很足夠吧。一發現那女人在搗鬼,就首先對你和盤托出了。”


    甚至為了讓唐書白相信,約翰遜還順水推舟地安排了剛才的一幕。唐書白微微地垂了一下腦袋,看起來像是在點頭,又喝了一口涼透了的紅茶,這才皮笑肉不笑地問道:“你是怎麽發現她有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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