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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了門,隻見那披肩仍躺在地上。隔了數步遠,厲鳳竹彎腰背對他而立,新夫人則倒地不起。


    “你!”關茂才難掩怒意,恐怕厲鳳竹會有傷人的舉動,便拿槍頂在了她的後腦勺。


    金屬的寒氣迅速傳遍全身,厲鳳竹脖子往前一縮,眼睛不安地往下覷著皮包,裏邊除了有唐書白要的東西而外,還有一卷底片,攝下的是駁迴“棄親案”不公開審理的文件,上頭恰有關茂才的親筆簽名。因此,她必須要保證自己平安地離開這裏。


    “呃……”厲鳳竹嘴張了一下,立馬又緊緊地閉上。她差點忘了自己現在是“日本人”,一旦開了口就是死。


    凝固的空氣中,隻有掛鍾滴答滴答的走時聲。關茂才握槍的手開始打顫,厲鳳竹的喉頭也不安地滾了好幾下。他們,彼此害怕著。


    “關處長,你要想清楚!”黑了臉走進屋的唐書白,此刻內心裏十分慶幸自己在備選方案中挑選了較艱難的一種。他一開始的計劃,是趁晚上人多時,以女友的名義帶著厲鳳竹混進來行動。若果真決定用這個法子,或許能得到更多的行動機會。可一旦出事,關茂才絕對不會有任何的顧慮,結局也就隻能是一敗塗地。


    眼下的情況雖然不算好,但也至少有轉圜的餘地。這裏隻是小公館,關家大宅子的老老小小哪個不比姨太太金貴?為了傳宗接代的兒子,為了堂上二老,為了明媒正娶的發妻,關茂才是不敢動日本人一根毫毛的。


    唐書白鎮定了片刻,往前跨了一小步。見關茂才的情緒慢慢變得可控,這才繼續往前,試探著按下了那舉槍的手。瞥見保險壓根就沒開,暗自鬆了一口氣,笑道:“好啦好啦,處長大人冷靜冷靜,正所謂三思而行呐!”接著,湊到他跟前耳語起來,“我想,嫂夫人應該隻是想幫您,所以急著闖進來看這日本女人要鬧什麽鬼。可她既然有心支開嫂夫人,自然是會阻止嫂夫人進屋的,不就……不就給嚇住了嘛。這樣吧,我來做個硬保,嫂夫人身上壞一根頭發絲兒,那都算我的。我看當務之急,得請個醫生過來吧?”


    厲鳳竹聞言,也就慢慢轉過身來,強壓著驚慌,做出被激怒的樣子,強迫自己沉浸在角色中。


    見事態有所穩定,唐書白也壯了膽氣,奪下手槍,漲紅了臉,假惺惺對著厲鳳竹一通賠罪。緊跟著把關茂才推到一邊質問起來:“老兄,你怎麽能舉槍呢?駐屯軍向你示好,專門派了代表來送請柬。未免你感到不便,還特為地讓代表喬裝成中國人。你倒好,一點小誤會而已,問也不問就把槍。我剛才又想了一下,駐屯軍真要對你不屑,根本上也不必費勁搞什麽小動作,隻要給南京透一點兒風聲,你這輩子的仕途不就走到頭了嘛!”


    關茂才喘著粗氣,心裏似乎不大受用。他盯了地上的披肩發愣,腦海裏有一個閃念。他在窗外向裏望時,門口的五鬥櫥上似乎放著一個女式的手提包。轉身看了看,覺得正是這位所謂的女代表手上挎的那一隻。但是當時,他除了披肩什麽也沒看到。自己的夫人當時恐怕已經暈過去了,由沙發擋著,看不見也很合情理。可是,皮包的主人在哪兒呢?還有,與其說女代表是語言不通,倒不如說是個啞巴。她,真的會是駐屯軍的人嗎?


    種種的疑點越想就越不對勁,關茂才拾起那條紅彤彤的披肩,眼中閃過一道寒光,忽然地倒退了一步:“你老弟是不是在給我挖坑?”


    “當然不是。”唐書白先是不假思索地否認,爾後摸了摸西裝的扣子,對著關茂才好一陣冷笑,“不過就算是,我也該送她迴去了。除非……你敢賭她不是日本人。”說罷,抬了抬右手衝著關茂才的槍直笑。


    與其費心思使他相信,不如令他模棱兩可地懷疑一切。他懷疑的人和事越多,就越不敢擅自行動。那樣一來,唐書白能賭到的主動權也就越大。


    厲鳳竹打開了思緒,隨意地抓住了一個深埋在記憶中的侵略軍的嘴臉,原模原樣地做出一個陰森傲慢的表情,由牙關裏擠出一句“八嘎”。人的記憶,最難抹去的恐怕正是屈辱。那種神情,那種語氣,過去多少年她都能記得。


    這不是經過唐書白設計的橋段,因此厲鳳竹這一段變臉的發揮,讓他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關茂才更是被震懾住了,對於自己表現出的挨了罵才知進退的模樣,縱然感到憋屈,卻也無從去控製。確實,他印象中的駐屯軍的姿態就是變態而惡毒的。正是為這個犯怵,他才不得不軟下骨頭來。


    唐書白鼻子裏冷哼的同時,招招手示意厲鳳竹撤退。她大步流星地率先走出房間,卻忍不住地偷覷那位倒地的少女。進屋時,就是這樣不省人事的模樣了,厲鳳竹手還來不及伸到鼻梁底下去探唿吸,門就被關茂才衝開了。他們當然可以一走了之,可這個女孩呢?


    車子一駛出小公館,厲鳳竹便氣鼓鼓掏了支票扔在了唐書白臉上:“圈套!”


    唐書白不免嚇了一跳,首先注意車後頭可有人追上來。再是將支票揣進內側口袋,穩了一把方向盤,怒地反問:“姑奶奶,您又發什麽瘋呢?!”


    厲鳳竹始終盯住他的眼睛,注意到他並沒有騰出哪怕一丁點工夫去確認支票的真實性。這使她更加地堅定了猜測:“太容易了,就跟走過場似的。”


    “這能叫容易?”唐書白冷笑著向她瞥了一眼,“姑奶奶,您的記性未免也太壞了些,兩分鍾前您的腦袋上可頂著槍呢!”


    “再多的意外也不妨礙它是個圈套!”厲鳳竹說話時,腦海裏迴憶的畫麵是剛才她溜進書房,打開辦公桌正中央的抽屜,首先見到的第一份材料便是她迫切想要的關於申請“棄親案”秘密審理的批複。


    迴頭想想,事情順利到有些不正常。站在關茂才的立場上,批複文件簡直不足掛齒,蓋完章便不再重要了,實在沒理由特意放在垂手可得之處。包括唐書白所需的支票,就那麽直接地插在賬簿的頭一頁。


    厲鳳竹收迴眼神,戳穿了唐書白的策略:“關茂才有向駐屯軍倒戈的意圖是沒錯,但支票卻是假的,你預備把你眼跟前的險境統統推給他。而那天在日本商行門口,你也已經很清楚地知道我被特務盯上了。因此你有了一個計劃,先投我所好,漸漸引我上了你的船。透過我引出盯梢的特務,向他們展示你是多麽努力地在查證意圖刺殺方謙的所謂‘幕後真兇’。你還希望我把關茂才投敵的消息在報上大大地公開,那樣一來,他會同時失去日本和國府方麵的信任。到那時,你想扣什麽帽子給他都成。”


    唐書白張了張嘴,斜眼望著後視鏡笑了一下才道:“你沒有任何損失,而且得到了你此前一直想要的新聞。對了,說不定特務會對你的監視也會放鬆的。”


    厲鳳竹將頭擺了兩下,道:“我剛才說的隻是第一步,我的損失其實在後頭。你的局做得過於順當,但你根本上也不怕我看出端倪來。等你重新得到了日本人的信任,你會放出我們兩個人精誠合作的風聲。如果有人求證此事,你會順勢讓特務頭子出麵默認,把我逼到一個百口莫辯的境地。當我的生活充滿了誤解與質疑,當我的內心充滿了苦悶與委屈,就徹底地輸給了你……”


    唐書白垂眸冷笑:“想這麽多不會累嗎?”


    厲鳳竹繼續揭穿他的伎倆:“如果我現在不拆穿你,你很快就會找機會與我談心。你會在我最脆弱的時候出現,問我值得嗎?與其背負著旁人的質疑,繼續地吃力不討好,不如就成全了別人的偏見,徹底地作惡享福。”


    這一套策反手段,唐書白早已得心應手,厲鳳竹是唯一一個讓他失算的人。在華北報界出入這麽多年,從來都是他把別人看個透,被別人看透這還是頭一遭呢。意料之外的錯愕和挫敗,令他無法及時做出補救。


    “這些年,你就是用這種下作手段誘導同胞邁入深淵,最終淪落到去給日本人賣命?”厲鳳竹看他儼然沒有了接話的底氣,心底卻全然沒有拆穿詭計所帶來的成就感,甚至隱隱感到窒息,“特務放鬆對我的監視是好事嗎?也算吧,就像是死刑犯上路前一定能吃上一頓滿漢全席。關茂才是該死,但我也不想你活著!因為你比他更可怕,可怕百倍千倍!”她的調門漸漸拉高,雙手顫動著,很有欲望要去剜下唐書白腔子裏那副黑心腸。


    而唐書白正反複計算的,則是厲鳳竹從約翰遜的五指山溜走的時間,是厲鳳竹反製王富春的時間,更是厲鳳竹識破他圈套的時間。所有的一切都大大超出他的預期,對於擁有過人素質的新聞記者,日本領事館無外乎有兩種處置辦法,策反或消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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