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


    祁歡第一反應連滾帶爬往岸上去,然而蒙麵人手中的劍已直直砍下來。可祁歡還是要往前爬,往前爬,不要停下,不能停下,這不是他在盛京待著的舒適圈,在這外麵,真的會死。


    求生的渴望讓他手腳並用、狼狽不堪上了岸,他不打算迴頭,上了岸立起身子繼續往前跑,直到“撲哧——”一聲響,脖子上忽然一熱,有什麽黏糊糊的東西從他脖子處流下。他下意識地用手摸一把看去,是溫熱的血液,僵直迴頭,蒙麵人被一柄黃金破陣槍一戟封喉,倒向祁歡小身板兒。


    祁歡被砸在河邊沙地上,也不覺得疼,隻是瞳孔睜地極大,心髒處有鈍鈍的感覺,這是魂兒大概都給他嚇出來了?


    他瞧見蒙麵人倒下後,那柄纓槍被抬手取出,站在他麵前的少女,看上去十三、四歲左右,臉上還有少許稚嫩。她一身流紋銀光鎧,拿一柄黃金破陣槍,逆著光站祁歡身前,高高睥睨,冷眸相對,對祁歡說的第一句話是:“我是你長姐徐念,跟我走。”


    祁歡看著這個還不到十四歲卻已比他高上不少的少女,不由忌憚吞口口水,經曆過生死的人有些呆呆的,道:“你是人販子嗎?人販子都說是我姐。”


    徐念道:“不是。”


    祁歡問:“那你是誰?”


    徐念再道:“我是你長姐。”


    祁歡扒開自己身上蒙麵人的屍體,退開一步有些警惕道:“我不信,證據呢?你把證據拿出來。”


    徐念微微躬身看地上的人,在祁歡麵前皺眉,清冷出口:“……我是人販子,你得跟我走。”


    祁歡馬上邁開小胳膊小腿跑了兩步,結果被徐念破陣槍槍尖兒上的倒鉤血槽勾住了褲腰帶,他放棄了抵抗,兩手一攤有些無奈:“好吧,你是我長姐……我跟你走。”


    徐念微微挑眉,她這個弟弟可真是識時務者為俊傑。


    祁歡重新走到河邊,用冰涼的河水清洗身上噴濺的血液。徐念心底有些奇,剛才他眼底的恐懼自己看地一清二楚,如今鎮定下來,竟然可以自己洗漱了?


    “屍體怎麽處理?”祁歡邊澆水抹臉邊道,徐念取出一瓶子食屍母蠱倒上去,道:“接下來會有蟲子啃咬他的屍體,不會剩下。”


    祁歡眨眨眼,這確實有點兒超乎自己的想象,於是他又掬了一捧水讓腦袋清醒一下,徐念看他冷淡道:“如果害怕,以後要說出來。”


    “在絕對的力量麵前,說出來就不用死了?”祁歡自嘲一聲,他也沒想到出來一趟竟然會遇上這麽糟心的事。


    徐念隻喃喃道:“我不會讓你死。祁歡,你必須比任何人都要活地好好的。”至少,她不會讓祁歡死在自己身前。


    隻是那話實在太小聲,祁歡當時就沒聽清楚,於是疑惑“啊”一聲,道:“你剛才說的什麽?”


    徐念不再言語,為防祁歡亂跑,徐念將繩子一端綁在自己手腕兒上,另一端把祁歡的一隻手套住,自己在前邊兒牽著走,祁歡則在她身後再次打量。


    剛才他確實以為自己快死了,所以當時以為徐念是從哪兒冒出來拯救他的小仙女兒,渾身都熠熠生著光,如今再看,才注意到一些不同尋常處——徐念簡單束著的馬尾有些亂,銀鎧雖然經過處理,可一些幹涸的血跡並沒能完全清除,鞋子上有灰和灌木叢的刮痕。這個女孩兒似奔走地極苦,片刻都沒休息。


    祁歡快步上前與她笑著攀談:“長姐,你從什麽地方來,怎麽找到我的?”


    徐念連個眼神都沒有甩給祁歡,隻冷言道:“現下我們要先去永安郡慶長縣,備好物資後方能安全迴盛京。”


    永安郡慶長縣是總領整個州郡的。不離州上都傳,靖國有城名朝安,青國有縣為慶長,此兩者地名寓意甚佳,民風甚淳,旁人都道是個躲避戰爭的好去處。


    一路上,徐念寡言少語,仿若身後跟著的祁歡不是自己弟弟,而是被流放的囚犯,而自己則是押解他的兵士。到城門處,守城將軍老遠望見徐念,趕上前來笑問:“小郡主不是前幾日還在北漠邊境,怎麽就迴來了,王爺可好?”


    前幾日還在北漠邊境?也就是說,徐念身上那些都是千裏奔趕過來的痕跡?祁歡一時怔住,日夜不停,千裏路程,方得奔趕至此,在他千鈞一發之際相救。


    “嗯,父親很好,勞您掛懷。”徐念應答自如、氣度之間不俗,不似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入了慶長縣,裏邊兒的人似乎大都能認識這位戰功卓著的郡主,來往都招唿徐念,相送物品,一路上不苟言笑的人示以微笑,來者不拒,盡皆收下,卻又留下銀錢,隻道:“請千萬收下,不然徐念又要受罰了。”


    路上種種,應對滴水不漏。祁歡在那頭訝異,這麽一看,自己和徐念兩相對比是挺沒教養的。徐念若拿民眾東西不給銀錢,恐怕唯一能對她動用刑罰的自然是他那個便宜老爹了。


    徐念將才所得的兩串糖葫蘆都給了祁歡,祁歡接過,想到徐念對自己冷淡,不知他哪兒得罪了自己這個姐姐,所以又遞迴去一串給她,笑道:“長姐也吃。”


    他在徐念麵前裝乖巧些,大抵這個女孩兒就不會對自己有敵意了?


    “不用。”徐念傲視前方:“你吃剛好。”言下之意,此等小孩兒玩意,她自不屑。


    祁歡沒客氣,兩串糖葫蘆下肚,渾身的精氣神兒都迴轉過來。隻是心底困惑,他到底是哪兒惹到了這位小郡主,才能讓人對自己這般不爽。


    慶長縣並沒建造永安王的宅邸,徐念帶祁歡住進了城防軍的哨所裏邊兒。守城門的將軍一瞧祁歡年齡,便知這就是那個他們王爺不太喜歡,卻又從出生便“聲名遠播”的世子殿下。


    周圍軍士盡皆稀奇,要瞧幾眼祁歡,卻見祁歡六、七歲孩童,並無他長姐徐念郡主風貌,一時又唏噓不已,這位世子殿下,看來名不副實。


    祁歡對此無心顧及,連帶著把徐念對自己的淡漠拋在腦後,隻連著幾天補了很久的覺,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徐念已練武歸來的時候才不緊不慢起來吃飯,可算過地相當滋潤。


    徐念忙著叫人備齊物資,忙著查點城中布防,忙著拜訪老將,替永安王徐武陽慰問將士,還要忙著安排人照顧祁歡飲食起居。十三歲的年紀,成熟地讓祁歡一時有些無地自容。


    於是祁歡坐在城頭上看慶長縣的一片欣榮,問城中的守備將軍:“李將軍,你說徐念為什麽生來這麽優秀?”


    那位李將軍搖搖頭笑道:“倒不是郡主優秀,實在是王爺對郡主從小太過嚴苛。郡主在世子殿下這麽大的時候已經被丟進三十六天道峰的群峰中曆練,事後又師從化神尊者見青山,拜入軍營,充男兒教養……本是很苦的。”


    “你看那片校場,裏邊兒都是從軍中廝殺活下的軍士,他們這些兵痞隻服誰的拳頭硬。我總領慶長縣將士,尚且要被這些人在背後嘀咕,可他們在郡主麵前連個屁都不敢放。郡主的確才十三歲,實力也隻得介子觀微。但軍中能修行的人本就很少,我也才不過洞玄,觀微的實力已能領千人兵士,可郡主的實力,觀微之內,無人能出其右。她究竟能有多大的造化,或達化神境之上,也未可知,甚至能達傳說中的臻幻境,入境封神呢。”


    這個祁歡了解一些。不離州修行,有凝神、初窺,介子觀微,洞玄,守劫,遊仙和化神的境界劃分。十三歲介子觀微,已經是普通修行者弱冠之年才能達到的境界。


    說到這兒,這位李將軍似笑非笑地看了看祁歡,道:“殿下,絕對的實力才能造就絕對的權威。”


    祁歡微微一笑,深以為然,可是為什麽總感覺比沈宣還討厭?


    “我看大家都認識我長姐,待她言笑晏晏,她莫不是在慶長縣打過什麽擂台賽,摘得桂冠,才讓這些人這般乖順?”


    李將軍繼續笑道:“殿下自小生活在盛京郢都,不理解也是應當。那不是乖順畏服,而是信任,這裏的所有人包括我在內,都無比信任王爺和郡主。”當然,這份信任裏不包含他祁歡。


    祁歡深知這種言外之意,問多了自覺沒意思。隻是看來往井然的慶長縣,心底微怔,從盛京出來見多了紛亂,此刻的慶長縣居然還覺彌足珍貴,能讓治下民眾如此民心所向,看來他那個便宜爹也不簡單。


    最重要的是,還有個同樣不簡單的長姐在他上頭頂著,自己還是做一個吃喝玩樂的二世祖算了。迴盛京的途中,祁歡便是這麽告知徐念的。


    當時徐念在車內屏氣凝神,休養身心,聽到這話的時候徐徐睜眼,“嗯”一聲,道:“挺好,這樣能活地長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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