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燁三人一進入,裏邊兒幾十雙眼睛“刷刷”望來,隻有祁十三目光繞過柏燁,落在祁歡和言小山身上,眸中帶著警告。


    祁歡隻當沒瞧見,兩人隨柏燁到大廳正中見過五皇子祁君行。


    見禮完畢,正要入座,“嘩啦——”聲響,幾道劍氣肢解了宴會大門。


    大門瞬間破成幾塊,卻仍能保持完整,是六一尊者拂袖間以真氣維持,將碎木聚在一塊,為防傷到人。


    一眾侍衛也呈攻防狀態,等煙塵散去,竟是李長風立於門外。


    祁君行臉上難看,仍顯露出皇家子弟的沉穩來,沉聲道:“你是什麽人,如此放肆!”


    所有侍衛手中劍尖直抵李長風,製造混亂的人隻是麵無表情收劍迴鞘,走到柏燁身邊。


    他先是遙對六一尊者施了一禮:“雪關城鎖仙塔李長風拜謁尊者,尊者見安。”


    六一尊者略點頭,李長風這才對祁君行與沈宣行了一禮,話是對兩人說的,目光看的卻是坐在輪椅上的祁十三。


    “失禮,十年之約既到,聞祁世子歸國,特破鎖仙塔而出,約從會武。”


    除開沈宣,祁君行等人一溜煙黑沉了臉。


    世人都知李長風是個劍癡,什麽世俗節禮、人情法度早拋在腦後邊兒,你道他是來攪局的,他卻實實在在是來比劍的。


    可哪有人在這種場合要求比劍?


    祁君行耐著性子道:“李長風,世子身體抱恙,不可比武。”


    李長風在祁十三腿上掃了幾眼,繼續道:“他不是祁歡,但是我聽人說祁歡會來,我就在這兒等他,你們繼續。”


    他退到角落裏抱著長劍一言不發,氣息完全內斂,仿佛真成了個透明人。


    祁君行麵露不悅望向靖國將軍魏毅,李長風是靖國人,如此不守規矩,丟的可是靖國的臉麵。


    魏毅尷尬扯出一個笑容,鎖仙塔的人,他們是不敢攔的。


    祁君行不好強求,由著李長風自顧自待著,柏燁亦帶祁歡和言小山坐到自己席間。


    祁歡正餓,柏燁的位置雖然隻設一席,他卻半點兒沒客氣,一屁股坐在旁邊開吃起來。


    言小山看祁歡如此,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也就跟著他一起吃著,一時間,宴會上所有人的目光又轉到祁歡他們身上。


    祁君行複望向祁歡和言小山,眯著眼打趣柏燁道:“上將軍這兩位親衛可真是不拘一格啊。”


    柏燁抽抽嘴角:“……五皇子說笑了。”


    他簡直是有毛病才帶祁一和他的小跟班到宴會上來。


    沈宣眼也沒抬,修長幹淨的手拿起銀筷,清冷道句:“既然餓了,開宴。”


    柏燁命人再添上兩副碗筷,祁歡則邊吃邊偷偷越過柏燁去打量沈宣。


    這個人還是這樣,吃飯的時候溫文爾雅,舉手投足間貴不可言。


    飯必細嚼慢咽,菜必筷不過三,吃飯間要求自己不出聲就算了,周圍人也皆不可出聲。哪怕是吃飯,仍要吃出三米之內不見生人的氣勢。


    宴會上,青國上至五皇子祁君行、下到陪侍的使臣與長寧郡郡守,朝安城城主,無不等寂然飯畢。


    這情況弄得其他人有些莫名,這是什麽情況,說好的宴會?不該是歌舞升平、美人把盞?


    廿三偷偷問向六一尊者:“希言,這是在做什麽?”


    聞言,沈宣手中銀筷一頓,目光冷凝,望向對麵的廿三。


    廿三心底一顫,咯噔在那兒,好強橫的氣勢。


    六一尊者卻微微一笑,替自家小師叔拿了塊糕點,“小師叔快吃,一會兒可沒得吃了。”


    祁歡仍不動聲色地盯著沈宣:臉好看,手好看,動作也好看!這可真是秀色可餐好就飯。


    他身旁的言小山吃飯速度極快,解決完手中食物還沒忘自己的正事。


    “高人,你不是說帶我見小仙師嗎?他人在哪兒?”


    “那兒,長這麽好看,你沒瞧見啊?”祁歡努努嘴。


    這麽大個冰塊兒坐那兒,不就是言小山說的出自稷下學宮,遊龍身法絕頂,腰掛一把琉璃劍的人嗎?


    他?言小山人都看傻了,對麵坐著的人是好看,可是對方是青國丞相啊!


    “高人,是不是弄錯了,小仙師不長這樣。”


    沈宣氣場太強,言小山隻敢偷偷打量。


    祁歡正喝一碗頂級的金絲燕盞,聽到他這麽說,咕嘟幾口灌下,迴頭語調驚詫。


    “你不是沈宣徒弟?”


    這一聲在靜謐的宴會上顯得突兀,柏燁瞪他們兩眼,祁歡看眾人探究的目光都望向他們,一把將言小山薅到自己身邊拍拍肩膀。


    他故作惋惜,“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想當沈宣徒弟,少年人有誌氣是好事兒,但也不要好高騖遠,可不是誰都能拜在斬仙君門下!”


    眾人看看言小山,又看沈宣,隻覺得一陣詭異。


    言小山心底淚流滿麵,高人,你丟不起這個人,我也同樣丟不起啊……


    聞聲而來的自然還有沈宣,他冷淡的目光望向正笑得眉眼彎彎的祁歡,禁不住眉頭微蹙。


    為什麽會覺得柏燁身邊那個親衛——


    異樣的情緒波動讓沈宣垂下眼瞼,將最後一粒米飯送進口中。


    祁歡待眾人對他們這邊已不關注,才繼續問言小山。


    “你是不是記錯了?按照你的描述,也就隻有一個沈宣啊。”


    稷下學宮,琉璃劍,絕頂的遊龍身法,這不是沈宣是誰?


    言小山隻管搖頭,用他倆才能聽到的聲音小聲否認。


    “我家小仙師活潑可愛,春風化雨的,你看上頭坐著的那位,哪點兒能看出來溫和無害四字了?”


    不是沈宣?那還能是誰?祁歡一時捉摸不透。


    而宴會這邊,陳關將軍魏毅看沈宣已放下手中銀筷,這才敢鬆一口氣,試圖活躍氣氛。


    他道:“聽說柏燁將軍與祁歡世子乃是從小過硬的交情,今日世子歸國,怎不敬一杯酒呢?”


    柏燁眼也沒抬,隻管把一碟糕點推到吃得歡脫的祁歡和言小山麵前:“那也要看上邊兒坐著的是不是本人。”


    祁十三在上頭冷笑一聲:“柏燁,你十多歲了還被狗追上樹的事兒就不用我在這裏一一闡述給大家聽了吧?”


    柏燁“砰”一掌拍在桌案上衝著祁十三怒目而視:“你少胡說八道!那他媽是狼不是狗!”


    祁歡這個罪魁禍首在一旁眨眨眼,祁十三這個瘋子,這事兒居然也敢在柏燁和沈宣麵前提起。


    祁十三並沒有了解到這件事情的嚴重性,以為自己戳到了柏燁的痛處,繼續火上澆油。


    “是狼是狗可不都一樣,總之是上樹——”


    “錚——”兩柄指刃劃破氣流,直衝祁十三麵門擦臉而過。


    “沈丞相,你——”祁十三氣急敗壞,想要發作又不敢發作,胸前一口氣上不來下不去。


    沈宣卻召迴兩柄指刃,冷淡道:“再說廢話,我不介意也廢你一次。”


    祁歡在那邊連連搖頭,這就是作為工具人的下場啊,還真以為這個世子是好當的嗎?


    祁君行坐在祁十三身旁,麵上都是無奈,從袖中取出一方絲巾遞給祁十三。


    “無事?先擦擦吧。”


    “他當然沒事,沒看剛才氣焰囂張,身體底子也不知道多好,拿輪椅裝什麽。”


    柏燁在下頭補了一刀。


    “柏燁,既然丞相說這個人是祁歡,那他便是。”祁君行皺著眉一錘定音。


    “你們丞相大人說什麽就是什麽,那他有沒有同諸位說過,祁歡世子早就是個死人,交給靖國的不過是具屍體呢?”


    有些低沉空洞的聲音自門外傳來,來人一襲黑色的鬥篷,看不清麵容,隻讓人覺得周身氣息陰冷。


    先有李長風,又來個黑衣人,祁君行不悅的神色已經掛在了臉上。


    “在宴會上妄傳非議我青國世子,誰給你的膽子?”


    “嗬嗬——”這黑衣人笑得尾音都在顫:“不過是說了真相。何況我可是來恭賀斬仙君得償所願的,這不賀禮都帶來了。”


    黑衣人說話間手伸進自己袖中,沈宣未動,陶唐擋在祁君行與祁一身邊,唯恐這兩位受到半點兒傷害。


    六一尊者挑著眉抿一口茶,廿三跟著抿一口,大有看戲的意思。


    言小山伸長脖子好奇到底是什麽賀禮,唯有柏燁,下意識把正在剝蝦看戲的祁歡擋在自己身後。


    角落的李長風抱劍冷眼相覷,一眾甲兵齊刷刷從宴會幕後出來,紅纓槍直指黑衣人。


    “看把你們緊張的,難道我這賀禮還能是什麽殺人利器不成。”


    黑衣人隻管“嗤嗤”地笑,從袖底取出一張白色的娃娃麵具掂在手中。


    祁歡抬眼,手中剝好的蝦掉落在杯盤,長姐的麵具怎麽會在這裏!


    柏燁豁然一下從位置上站起來,紅著眼咬牙冷聲質問:“你從哪兒得的!”


    祁君行看他來者不善,也問道:“閣下是誰,怎會有我青國飛凰郡主的麵具。”


    “嗬——”黑衣人目光隻看祁十三道:“人都可以假扮,況乎一張麵具呢。”


    “上將軍若喜歡得緊,送給上將軍便是。”黑衣人抬手一抖,麵具朝著柏燁飛奔而去。


    柏燁聚氣成刃,把飛來的麵具劈成兩半。


    祁歡心頭一緊,目光跟著麵具滑落的弧度打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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