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的事件,對萬璞玉,或者應該說對“林文博小朋友”打擊太大。


    他病了很久,等好起來被送進福利院的時候,記憶已經成了一團漿糊,一些畫麵隻能呈碎片的狀態出現在腦海裏。


    被接去道陽觀之前,他曾數次跟警察見麵。


    這場案件太慘烈,但能查到的線索實在太少。


    畢竟當時的警察,沒人會想到林家夫婦二人會因為一件已經不在手上的“黃泉寶書”而喪命呢?


    所以警察把希望寄托在現場唯一的目擊證人,那小小的孩子身上。


    但無論如何,林文博想不起那天案發的經過了。


    他唯一清楚記得的,就是那個兇手的樣子。


    透過衣櫃門的縫隙,母親的鮮血飛濺進來,染紅了他的眼睛。


    所以他看到的,是一個有著血紅外殼的男人,男人瘦長的臉跟細窄的門縫的正好契合,一雙明顯大於常人的黑眼珠就透過那道窄縫看過來。


    萬璞玉至今疑惑,那一刻的他到底有沒有看到衣櫃裏的自己。


    警方根據他的描述畫出了這個男人的畫像,但無論如何也找不到符合特征的人。


    漸漸地,有人覺得這孩子是受了太大的驚嚇,精神已經錯亂。


    這個男人的模樣,也許隻是他想象出來的。


    因此,警方在調查方向上就再也沒有聽他的意見,隻有他自己一直堅持,他確實真真切切的看到了那個男人。


    進入道陽觀之後,他接觸到了黃泉寶書的秘密,才明白這個兇手為什麽是不容易被找到的。


    萬璞玉看完第一張截圖,倚靠在沙發上,猛吸了幾口手裏的煙,直到把剩下的煙抽完,煙頭摁滅在茶幾上的煙灰缸裏。


    他拚命的在腦中迴想,當天到底是什麽情況,這個注解說的到底那些部分是對的。


    其實從趙文明那裏得知唐德禮案的真相之後,他就開始思考當年林家的案件,兇手或許也是通過窗戶進出的。


    這兩起案件是同年發生,之間隻相差幾個月,那有沒有可能是同一夥人所為?


    萬璞玉看到的那個男人確定不是趙文明,如果他說的斯黛拉也參與了林家的案件,那當時進入林家的兇手會是兩個人嗎?


    萬璞玉煩躁的拍拍自己得腦門,生氣自己為什麽一點兒都想不起來。


    反而那天再早一些時的情況,他倒還記得一點。


    那天是他的六歲生日,從前一天晚上他就在期待了。


    因為外公外婆跟他說,這次生日,爸爸媽媽會來接他去身邊過。


    而以後,他就留在爸爸媽媽身邊生活了。


    帶著對未來的期待跟對外公外婆的不舍他沉沉的睡去,一覺醒來,父母就微笑著坐在他的床邊。


    那天父親開車帶他迴家,又帶他買了新衣服跟玩具,但在他的記憶碎片中出現次數最多的,還是那個父母提前預定的奶油水果的生日蛋糕。


    然後呢?然後發生了什麽?


    萬璞玉的額角跟心髒一起刺痛起來,他從前在一本卷邊的科學雜誌上看到過一種理論,說是在迴憶方麵,大腦會做出保護自己的行為。


    也就是說,大腦會控製你模糊掉特別痛苦的記憶,並且的阻止你想起來。


    有些時候,還會為了“自我安慰”把記憶扭曲掉,形成一段被更柔和場景替換掉的記憶。


    所以萬璞玉記憶中有兩個點一直存疑,讓他不敢確認。


    他當時似乎是在睡夢中被母親突然抱起來,然後迅速塞進一旁的衣櫃中。


    而之後,他聽到了父親的喊聲。


    父親在喊什麽他記不得了,隻記得父親在聲嘶力竭的大喊。


    同時他記得外麵的天已經黑了,說明已經是晚上,要不然他也不會在床上睡過去。


    案發的時候是夏天,北方夏天的最起碼要晚上七點鍾之後才會天黑。


    但後來跟警察談話時,所有的警察都說他記錯了。


    再此之前,他也用一些手段拿到過當年案件的卷宗。


    上麵明明白白的顯示,林家夫婦二人的死亡時間推斷是下午兩點到三點之間,誤差不會超過半個小時。


    以前萬璞玉覺得是自己的記憶出現了偏差,現在想來,也許他應該重新考慮考慮了。


    如果他記憶中的時間是真的,那記憶中父親的喊聲也是真的。


    他蜷縮近沙發裏,捂住自己的耳朵,讓自己保持當年在衣櫃裏時的動作,眼前的景象似乎真的模糊起來。


    想起來,想起來啊!


    為什麽你偏偏什麽都不記得!


    他咬破了自己的舌頭,血腥味逐漸彌漫口腔,似乎讓他迴到了那個血腥彌漫的“晚上”。


    想起來,想起來……


    好像,真的想起來了……


    在眼前血紅一片的時候,在那張瘦長的臉出現在他眼前的時候。


    父親的叫喊聲,還迴蕩在他耳邊。


    他說的是,


    “允陶,快逃啊!你們快逃啊!”


    你們……


    在被緊緊捂住的耳朵裏,父親的喊聲時隔十二年終於重新出現,響亮到震耳欲聾。


    萬璞玉感覺自己胸口發悶,自己已經的喘不上氣兒來了。


    但他沉浸在這種瀕死的感覺中,像是隻有貼近死亡,才能貼近生活在一起不足一天的父母。


    但他尊重還是抵不過身體的本能,手腳發軟從沙發上跌下來。


    突然這麽大的動靜嚇壞了在外麵悄悄聽了一段時間的祝元,驚得他趕緊踹開門,就看到萬璞玉倒在沙發前,一副要死的樣子。


    “喂喂喂,我的親大爺哎!”


    祝元驚叫著衝進去,把萬璞玉扶起來,隨著他這一聲大叫,萬璞玉眼前的景象跟耳朵裏的聲音瞬間被擊碎。


    於是迎著祝元關切眼神,萬璞玉虛弱的開口第一句話就是,


    “滾。”


    “要滾那我也等會兒滾,你藥盒放到哪裏了?”


    相處這麽久,祝元才不會在意他一時的口舌之快,摸索著去找他的藥盒。


    既然不在他隨身的衣服口袋裏,那就應該在他的包裏。


    祝元想去給他找藥,但就這麽把他扔在地上不好,這間房間很簡陋,地上連個地毯都沒有。


    看萬璞玉那眼神渙散的樣子,這種時候他也顧不得什麽“保守秘密”了,隻能大喊著把雲調叫進來。


    祝元沒想到自己的嗓門敞開來有這麽響亮,他這一喊,把所有人都喊了過來。


    萬璞玉慘白著一張臉,在失去意識前最後的想法就是的,


    “祝元這傻得兒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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