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息奄奄也不肯露怯,明知對方不可戰勝,還要色厲內荏地拚到最後。


    淩懷蘇神色陰鬱地垂眸看了會,不知從這小傢夥身上瞧出了什麽,一伸手,握住了狐狸傷可見骨的後腿。


    白狐正如臨大敵地低叫威脅著,被他冷不防一抓,當即做出反擊,毫不客氣地沖淩懷蘇的手來了一口。


    這一咬可不是鬧著玩的,狐齒鋒利,深深沒入皮肉,登時見了血。


    淩懷蘇疼得睫毛一顫。奇異的是,尖銳的痛楚傳來的瞬間,盤踞在他胸口的殺意驀地散了。


    他幾乎以為自己有什麽不為人知的受虐傾向。


    淩懷蘇任由它咬著,另一隻手並指運氣,逼出白狐後腿的毒膿,又捏碎剛采的草藥,覆在傷口處。白狐漸漸鬆了口,茫然地迴頭看了眼後腿,又驚疑不定地覷著這個為它療傷的人。


    少年從衣服上撕下一塊布條,嫻熟地包紮好傷處,在上麵打了個頗為雅致的結。


    做完這一切,他才施捨給靈狐一個眼神,兇巴巴地對它道:「別死在我門口,傷好了趕緊滾下山。」


    說完也不管它聽沒聽懂,便一拂衣袖起身,準備迴山頭木屋休息。


    淩懷蘇自詡不是什麽熱心腸的人,也並非突然善心大發,隻不過看見那小東西一身傷還齜牙咧嘴的傻樣,無端生出了點同病相憐,於是給了些力所能及的幫助罷了。


    也算是給多日的萍水相逢,留下一個看得過去的結尾。


    誰知這尾沒結成。


    剛走出密林,淩懷蘇迴頭一看,那白狐居然跌跌撞撞地跟了上來。


    淩懷蘇停下腳步,白狐也站住;淩懷蘇一走,白狐立馬一瘸一拐地跟著走。一人一狐始終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淩懷蘇蹙起眉,沒想到難得做一次好事,對方居然賴上了他。


    他臭著臉道:「別跟著我,再過來把你烤了吃!」


    小傢夥聽了這番恐嚇,遲疑了一下,果真坐了迴去。


    淩懷蘇走了幾步,沒聽見身後的動靜,便迴頭望了一眼。結果白狐接到他迴望的目光,會錯了意,眼睛一亮,再次屁顛屁顛地追了過來。


    這下真成了打也打不走,罵也罵不跑,淩懷蘇幾次三番地試圖驅趕,白狐還是不依不饒地不肯離開。


    於是這天淩懷蘇迴到木屋時,身後多了條甩不掉的尾巴。


    淩懷蘇怒氣沖沖地闔上房門,希望這不識趣的傢夥能碰一鼻子灰,趁早滾蛋,還他清淨。


    可惜小狐狸仿佛王八吃秤砣,鐵了心賴著不走,還不知上哪叼來幾捧幹草,在地上刨了個坑,在木屋不遠處給自己打了個窩,死皮賴臉地住了下來。


    第二天,淩懷蘇修整完畢走出木屋,躊躇滿誌、容光煥發地準備再戰結界,出門差點被狐狸窩絆個跟頭。


    他憤恨而無奈地瞪了狐狸一眼,感覺自己順手一救,救迴來個大麻煩。


    小動物的傷比他想像中重,一夜過去,血已經滲透了布條,估計也有這傢夥不肯消停的功勞在。


    淩懷蘇磨了磨牙,當天沒再去挑釁結界,忙著去密林尋了幾味藥,給狐狸重新包紮了一遍。包紮完,他再次疾言厲色地威脅一通,讓它哪涼快哪呆著去,然後眼不見心為淨地走了。


    夜裏下了驟雪。霜天峰的雪如鵝毛,還總是夾著冰雹子。


    半夜,淩懷蘇被屋頂的落雪聲驚醒,迷迷瞪瞪朝窗外瞟了一眼。


    那小畜生的傷還未痊癒,若是再受了寒……


    這念頭剛冒出來,便被淩懷蘇毫不留情地掐斷。他翻了個身,刻薄心道:它是凍死還是疼死,和我有什麽關係?


    可隨即,淩懷蘇眼前浮現白狐狸瘸著條腿,想靠近又不敢的小心翼翼,以及那雙晶瑩剔透的眼睛,被壓下的心緒再次冒頭:還怪可憐的……


    淩懷蘇不耐煩地反駁自己:「我被關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都自身難保了,還有閑工夫管它?」


    他將被子蒙過頭頂,下定了決心,閉上眼睛繼續睡覺。


    不管了。


    過了一會,木屋被從裏推開了。


    淩懷蘇站在門口,身披外袍,臉色陰沉。


    他在榻上輾轉反側,睡意全無,耳聽雪有下大的趨勢,到底還是有些不落忍。


    大雪中,小狐狸安安靜靜地蜷縮在簡陋的洞穴裏,皮毛上積了層雪,乍一看和雪地融為一體了。


    聽見門響,它迅速抬起腦袋,一眨不眨地望向門內的人。


    片刻後,淩懷蘇沖它招了招手。


    小狐狸先是愣了半晌,反應過來麻溜地起身,也不顧腿還傷著,箭似的奔向淩懷蘇。


    「慢點,不要腿啦?蠢東西。」


    淩懷蘇無可奈何地蹲下,替它撣去毛上的雪花。


    小狐狸像是得了蜜棗的孩童,乖得不象話,任他擺弄,末了還得寸進尺地蹭了蹭淩懷蘇的手心。


    看著這傢夥順勢躺倒露肚皮的模樣,淩懷蘇嘆了口氣。


    從此以後,恐怕這霜天峰,再無清淨了。


    第18章 活物


    就這樣,淩懷蘇身邊多了個會喘氣的活物。


    這小東西還是有些怕人,沒人理它的時候,它就悄無聲息地窩在角落,唿吸起伏都微不可察,乍一看還以為是團毛絨擺設。


    可每當淩懷蘇以為它睡著了時,眼神才向那邊一遞,小傢夥總能第一時間睜開眼,支著耳朵迴望過來,就好像始終有一縷注意力分在這邊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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