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珩衍站在原地,他的眼睛一如從前平靜無波,那張臉依舊俊逸出塵,隻是眼底一閃而過一絲不解。他不明白宋景章為什麽會有這麽大反應,仍舊不肯放棄:「我幫你上藥。」


    宋景章隻覺得氣血翻湧,抬手推開他的時候打翻了手邊的銅盆,已經隻有餘溫的水嘩啦一下全都倒在了逼仄的房間裏,銅盆掉在地上發出哐當響聲。瞬間狼藉一片。


    第106章 選擇


    平涼地處荒涼北境, 是朝廷發配罪犯的首選地之一,賀景泠當年便是被流放到了這裏。從祈京走到這裏,光靠著雙腳要走上大半年。


    如今五年不到,他又迴來了。


    屋裏幾個人或坐或站, 討論的熱烈。


    「陛下命人把那些屍體都掛在了城牆上, 用來威懾晉軍, 北晉打了敗仗,那個歐陽敬文這次栽了這麽大一個跟頭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我們要做好心理準備。」說話之人叫做衛風,是李長澤來平涼後新提拔上來的參將。


    盧飛義憤填膺道:「我們平涼城的百姓死的多慘,不把那些人梟首示眾怎麽平息百姓的怒火,而且也該讓晉軍看看他們驍勇善戰的大將軍究竟是一個怎麽樣的人。」


    韓軒在給賀景泠磨墨,聽到他們的話滿不在乎道:「沒把他們千刀萬剮已經是仁至義盡了,這是打仗, 本來就是你死我活, 那個歐陽敬文是個狠人, 幾十個人說撇下就撇下, 說不定他們就是活著迴去也活不了。」


    盧飛眼珠一轉:「誒你們知道嗎, 那個歐陽敬文曾經在承恩寺待了十三年, 北晉的承恩寺是個什麽地方,不用我多說吧。」他給了眾人一個你們都懂的眼神。


    衛風性格比較剛直,不懂他打什麽啞謎:「什麽地方?不就是個佛寺嗎?」


    一直沒說話的於殷抱著雙臂靠在旁邊哼了一聲:「要真這麽簡單他們說什麽, 承恩寺是皇家專門關押那些犯了大罪的人, 裏麵的人一律用來招待有朝廷一定身份地位的官員的皇家妓院。」


    「啊,」衛風麥色的皮膚頓時通紅, 「皇家妓院?這也太荒謬了吧。」


    「韓軒,」賀景泠擱了筆, 把晾幹了的拜帖合上交給他,「把這封拜帖交給兗州王家的當家人王溪亭手上,告訴他過幾日我會親自登門拜訪。」


    韓軒沒有多問,放下墨錠接了過來說:「好,我午後啟程,最快後天便到。」


    賀景泠點點頭,對衛風道:「那承恩寺畢竟是皇家妓院,知道的人也隻占少數,衛將軍不知道也很正常。」


    衛風:「那……那個歐陽敬文還……」


    「所以說去了那種地方還能全須全尾的出來,他也算是人物。」於殷說的陰陽怪氣。


    李長澤挑簾低頭從外麵進來:「都在這兒,聊什麽呢?」


    他走到賀景泠麵前,在書案前站定,雙手撐著桌:「你猜我碰見了誰?」


    盧飛他們拖著還沒聊夠的衛風離開了,屋子裏一下子又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李老頭。」


    李長澤繞過桌案,站到他身後:「那晚他扔下孤墨刀就跑了,我還以為他不會這麽快迴平涼城。」


    「逃亡路上還記著把你寄存在他那兒的刀帶上,這份情得記著。」


    「那有空我們去看他。」李長澤道。


    「好。」


    「看什麽呢?」他瞅見賀景泠的目光一直落在一封書信上,打他進來就沒移開過。


    「匡嚴禮的來信,這幾年一些北方的小商戶紛紛抱團加入了一個名叫大通的商會,短短幾年發展迅速,已經發展到了渭河流域,商會遍布北方,比之他的平賢商會在北方的分布也差不了多少,有些方麵甚至是超過了我們。其實自從平賢商會成立以來也有不少商人效仿,但都不足為慮,構不成威脅。而且大小商戶之間有競爭是好事,一個國家太過龐大,經濟的發展不能隻是一家獨大,隻是近些日子那個王溪亭,也就是大通商會的掌舵人,有些犯糊塗,隨便找了個理由就敢攔截我們的商隊。」


    平賢商會的事李長澤過問的少,當下有些疑惑:「查清楚了嗎是為什麽這麽做?」


    「暫時還不知道,我打算親自去拜會,畢竟中州受災的時候他們帶頭捐了不少財帛,不過在商言商,去兗州是來平涼之前便決定了的。」之前為了盡快把糧草安全送達平涼,所以路過兗州也沒有過多停留。


    李長澤給他捏肩,雙手用著合適的力道,掌下是清晰的骨骼感,他玩笑著開口:「看來是已經決定了,什麽時候動身?」


    「後日動身吧,平涼剛剛奪迴來,要處理的事還一大堆,好在官府的戶籍還沒被燒毀,這次平涼城具體死亡人數也可以確定下來,還有從附近州縣遷來的人口安置問題,現在這裏尚且還不穩定,百姓大多不願意搬遷,沒有人口,招兵之事便很難有進展。」


    賀景泠說了太多話,端起旁邊的茶就要喝,被李長澤一把奪了過去:「都冷了,我給你重新倒。」


    他將杯子裏原來的茶倒掉,拎過旁邊火爐子上咕咕冒著熱氣的茶壺給賀景泠倒了一杯放在他左手邊:「等會兒在喝,小心燙。」


    茶壺被重新放迴爐子上,他突然喊:「阿煊。」


    「嗯。」賀景泠端起茶杯吹了吹,含糊地應了一聲。


    「楊敬的事為何不與我說?」


    賀景泠還是覺得燙,放了手,撩起眼皮看站在爐子旁貌似借著升騰的熱氣暖手的人,後知後覺從李長澤那漫不經心的語氣中聽出了幾分別的意思,道:「說了,你不會讓我這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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