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前方走來一人,一襲緋色鶴氅,白色直裰垂足,皂絛羅帶,腰係美玉,腳踏繡鶴黑靴,不緊不慢。


    一支桃木簪半挽發,一雙桃花眼顧盼神飛,隻見他彎腰行禮,一起一落,長袖齊眉,垂眼溫和,俊俏動人,打量周身,溫文儒雅,卻又透著一股邪氣。


    “愛卿快快平身。”


    祁國皇帝祁無憂立即伸出手將其扶起,他那雙暴戾的眼也收斂了許多。


    “多謝陛下。”


    桃謀士淺淺一笑,那細長濃密的睫毛蓋過雙眸,一股說不出的風韻。


    “桃謀士找朕可是有要緊事?”


    祁國皇帝離開了軟榻,又端坐於書案前,眼底似有喜色。


    “臣確有要事稟告。”


    桃謀士從王公公的手上拿過奏折,纖手微動,又從其中抽出一封奏折來。


    祁國皇帝臉色微變,喜色漸失。


    “你這是何意?朕已經下令將其銷毀,愛卿可是要阻攔朕?”


    祁國皇帝語氣含有威懾,那雙狹長的眼微眯,露出幾分危險的神色。


    他似有警告之意,若換作他人,早已被一劍刺死。


    “臣不知,陛下可有看過此奏折?”


    桃謀士打開從郭府送出的奏折,語氣淡然,麵色不變。


    王公公站在一旁早已冷汗直冒,更是膽戰心驚,這桃謀士真是個不怕死的,現下皇上已經變了臉色,若再要談論,依皇上的殘暴心性,桃謀士必死無疑。


    “無非是罵朕昏庸殘暴,桃謀士,怎麽?難道你也想教訓朕?!”


    祁國皇帝起身離開書案,一拂袖,桌上的硯台與筆墨皆掉落在地,他臉色陰戾無常,似乎即刻便要爆發,但他又緊緊握著桌角,竭力地克製著。


    “陛下,郭明義乃忠誠之士,斷不會作出私通後宮之事,還請陛下……”


    “滾開……”


    桃謀士還未說完,祁國皇帝祁無憂便一腳踹開了王公公。


    王公公捂著肚子,慘叫了一聲,他一臉的痛楚與驚恐,皇上這是將氣都發泄在他的身上了。


    “奴才這就滾……”


    王公公倉皇地從地上爬起,步伐慌亂地逃走了。


    “……”


    桃謀士止了言,又抬眸望向眼前的祁無憂,眼神澄澈。


    “臣以為,陛下你又傷及無辜了。”


    ………


    祁國皇帝眉頭微皺,他平視著桃謀士,那雙慍怒的眸子已經晦暗不明。


    “無辜?你的意思是讓我踹你?”


    桃謀士理了理衣袖,淺笑道。


    “臣以為不能殃及他人,所以陛下動手吧。”


    “……”


    祁國皇帝揪著眉望著桃謀士良久,未有言語。


    龍涎香的氣味濃重,似有壓迫之感。


    許是這味太過濃烈,桃謀士少見的皺起了眉頭。


    祁國皇帝用眼神對一旁的侍女示意道,頃刻,那侍女便將龍涎香端走了。


    又是一陣沉默,不過桃謀士的眉頭不再皺起,連眼中也添了許多朗月星辰。


    “朕之一生,惟汝之友,故吾何忍傷你。”


    祁國皇帝語氣沉重,戾氣收斂,他自是陰晴不定,殘暴不仁,但是卻也能為了眼前這人而克製。


    “方才朕語氣過重,可有嚇到你?”


    祁國皇帝又柔和地詢問著桃謀士,似乎與方才的他判若兩人。


    此人果真是喜怒無常。


    “陛下真性情,臣怎會懼怕。”


    桃謀士手中捏著奏折,又欲要開口求情。


    “桃謀士,你看這是朕昨日作的畫,你瞧這麻雀,像不像我們小時候一起在柴房裏烤的那隻?”


    桃謀士循著祁無憂的目光望去,紙上那隻麻雀躍然而出,活靈活現。


    祁無憂在未稱帝之前,便生於官宦家庭,自是文武雙全,即便之後他寄人籬下,也依舊才氣未減。


    “臣記得。”


    桃謀士眼中溫柔瀲灩。


    他記得,無論如何都不會忘記。


    桃謀士是在祁無憂家道中落後遇見他的。


    那時的桃謀士正被人販賣去當小倌,是祁無憂冒死救下了他,少年那堅毅的眼,依舊曆曆在目。


    祁無憂將他帶迴那曹繼父的家裏,在這水深火熱的地方,祁無憂身上挨得每一鞭,皆是護他而為。


    在祁無憂的母親被虐待致死後,祁無憂便性情大變,一朝一夕,判若兩人,他終是被逼成了儈子手,一夜之間竟血洗了曹家。


    桃謀士依舊記得,那日祁無憂麵帶鮮血,手提修羅刀,似笑非笑地望著他,他便知,那個純粹善良的少年已經迴不去了。


    ‘他們都死了,再沒人能傷害到我們了,阿桃,蒼天不仁,我們一起亂了這天下可好?’


    …………


    ‘阿桃,你可知,我如今隻有你了。’


    桃謀士盯著那畫作,一時出神,腦中總會浮現出過往種種。


    “桃謀士,朕總覺得這畫作是否少了些什麽?”


    祁國皇帝祁無憂斂著眉沉思。


    “陛下,這麻雀少了棲息的木枝。”


    桃謀士淺淺一笑,語氣柔和。


    “無處棲息,便無處安寧,朕希望桃謀士,不做這無棲之鳥一生都起伏無常。”


    桃謀士撿起筆,又在紙上添了幾畫。


    “您便是那木枝,臣願一生效忠陛下。”


    祁無憂一時眸色不明。


    “祁國氣數將盡,這些陰謀詭計,朕又何嚐不知,朕隻是厭惡了這皇位。”


    桃謀士拿著奏折,一襲墨發傾瀉,眼中似有動容。


    “臣自是希望陛下能開心…”


    ………


    祁國皇帝又瞟了一眼他手中的奏折。


    “不過朕一生多疑,眼底容不下半點沙子,所以朕已經下令處死此人,戶部尚書郭明義。”


    祁國皇帝輕歎了一口氣,隻見他又步伐沉重的走出房門。


    ……


    良久。


    ………


    隻剩桃謀士一人立於原地,他手中拿著被黑騎調換了的奏折。


    “稟知陛下,吾乃郭和,吾父通宮,且貪汙腐,吾為子,自不可縱,我今乃效大義。上察秋毫之末,必不庇之,故此事還請定……”


    “陛下自是能知我之苦心,我代父官,自是不汙,我的心都是載民,吾敬皆是汝,故未請明,以正待之,臣誠不勝感。”


    此奏折一出,旁人看來,便是離譜之語,此奏折必定是被調換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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