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慕挽月的父母兄弟姐妹都被張放滅口, 但慕挽月並非就沒有親人了。她的祖父母、外祖父母、堂兄弟、表姐妹總有活著的。不過,打探對方的家人隱私是一件很忌諱的事,且大家都偷偷摸摸給家裏人送錢送東西,誰都沒管過慕挽月家裏還有哪些人。


    封青筠如今迴想,便想起來一件事。有一年,快過年的時候,慕挽月不知從哪裏得了一幅極好的山水畫,滿山桃花,美景動人,意境悠遠。她拿著畫,千裏迢迢去找一位雲遊的書生。


    封青筠說字寫得好的書生多的是,江南才子就好比韭菜,年年都有新的長出來。哪怕請不到書法大家,找幾個才子題詩不是輕而易舉?


    慕挽月冷笑:「他們不配。」什麽才子,呸!用情不專,妻妾成群,也配給她的畫題字?


    那書生家境優越,考了秀才,後無心功名,攜了心上人遊山玩水。他本身功夫也不差,一般人還真難逮住他的蹤影。


    他性情灑脫,一手字也瀟灑出塵,雖無書法大家那樣的盛名,卻也在友人中小有名氣。


    他的一位友人把他的墨寶和一些值錢的書畫存放在一起,有一次欠了慕挽月貨款,用書畫抵押時不小心便混入了他的墨寶。


    慕挽月自己毛筆字自己跟狗爬一樣,卻也懂得字的好壞。一眼看去,說不出哪裏好,隻覺得看起來舒服得很,調查了他的生平,便讓封青筠帶她去找人。


    等找到了人,慕挽月自己寫了一首詩,讓書生幫忙謄寫。


    那書生寫字都是隨心,非親朋好友不予題字。然他見了慕挽月的詩,立刻表示要與慕挽月結為至交好友。


    至於題字?給好朋友題字那不是應該的嗎?


    於是寫下一首詩《隱寺桃花》。


    那一句「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讓封青筠這不愛詩書的武林人都感受到了詩句的美好。


    當時她特別驚訝:「這是你寫的?」


    慕挽月白了她一眼,道:「你覺得呢?」


    封青筠感到了這一眼裏熟悉的藐視,鬆了一口氣道:「還好,是本人,不是易容冒充的。不過你為何弄這字畫?你又不懂書畫。」


    慕挽月不理她,認真的裱好、珍而重之地收起,似乎有些後悔讓她知道,叮囑道:「這幅畫,還有我找郎秀題詩的事兒,你不準給我泄露出去。」


    慕挽月喬裝改扮,書生不認得她,哪怕以後旁人看見了書畫,知道是書生題字,卻也不會知道是自己這個邪道妖女所贈,應該不會引來危險。可封青筠若是疏忽了,讓消息泄露出去,便會平白生出隱患來。


    當時的封青筠怎麽迴答的來著?


    哦,對了,封青筠當時說的是:「今日權當我是個死人,今日什麽也沒看見,你安心備年禮便是。」


    她還能不知道慕挽月嗎?這人和她一樣不愛讀書寫字,書畫肯定不是自己喜歡的啊!不是自己要,這麽慎重,一定是給親朋好友了。慕挽月最好的朋友就是她封青筠了,她倆既是戰友又是狐朋狗友,最清楚彼此不過了,慕挽月的那些江湖舊友中,沒有一個是喜歡這些東西的雅人。


    幾乎沒在慕挽月身邊出現過,還如此被她看重,不是義氣相投的江湖好友,那就隻能是親人了。


    每年過年都會消失幾天,定是迴老家去了。


    可如今知道慕挽月有了心上人,還是個喜好風雅的才女、家財萬貫的一方商賈,慕挽月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行為一下就有了解釋。


    除了這件事,還有一件事。


    那是一年冬天,臘月裏。


    為了例行交換情報,她們在一個隱秘的山頂約見。


    山頂下了雪。


    南方的雪和北方的雪不一樣。


    北方大雪紛飛,寒風唿嘯,雪中甚至看不清前路。


    南方的村落下著雨,冷得刺骨,山頂卻是飄著雪花。像是一場浪漫的風景。


    慕挽月向來低調做人,高調做事。她的臉總是戴著半張麵具,除了原本知道她長相的封青筠幾人,就連她擔任長老的南隱派也沒人見過她的真麵目,對自己的行蹤也藏得很隱秘,約見向來是別人等她。


    封青筠抵達約定的山崖時,沒見到慕挽月,習以為常地坐下等待。


    見這片山崖白雪皚皚,雪鬆環繞,別有意境,便坐在地上,從包袱裏拿出一瓶酒來。


    倒了一杯,正要入口,卻聽見慕挽月悅耳的聲音近在咫尺。


    「有好酒,青筠怎能獨享?」


    不是傳音入密。


    是人在身邊。


    封青筠望向身後,不遠處的一株青鬆,從一塊大石頭的石頭縫裏長出,根係發達,崩裂了大石。其中一塊不太大、被白雪覆蓋的「石頭」忽然抖了抖,抖落一身雪,站了起來。


    原來,慕挽月早就到了。


    她收斂了氣息、內力,躺在石頭上,一點熱氣都沒外露,讓所有熱量都縮在體內,讓落在身上的是雪沒有絲毫融化跡象,最後和雪景融為一體,再配合爐火純青的龜息功,心跳唿吸完美地融合在大自然的聲音之中。


    連老牌殺手封青筠都沒有察覺到。


    這得對內力的操控,已到了極細微的境地了吧?


    封青筠道:「你這一身雪,得是天還沒亮就躺這兒了?」


    慕挽月道:「那可不。為了看今早的日出,我可是昨兒大半夜就上山了。看完日出無事可做,練了一會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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