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冉導走過去,「小夏。」


    「嗯?」夏茉竹此刻的大腦就像生了鏽的機器,有些遲鈍,緩了幾秒才抬頭,「導演。」


    「演員演戲要進入情緒,但不能完全陷入情緒。」冉韞說,「你要帶著一部分情緒,帶著一部分旁觀者的視角,去審視自己的表演。」


    夏茉竹看著導演湖泊一樣沉靜的雙眼,不知怎麽腦中浮現出蘇沁的臉,蘇沁也會這樣溫柔地教導她。


    她好想蘇沁,好想好想。


    「我知道了。」夏茉竹幹涸的眼睛蒸騰出一些霧氣,堵在喉嚨裏和心口的那些石子還是硌得她難受,不是純粹的痛,還夾雜著無處發泄的酸苦,介於悲傷與憤怒之間,需要一根引線就才會徹底爆發。


    「準備好了我們就開始拍這場戲。」導演說。


    「好。」夏茉竹下頭,睫毛在下眼瞼掃出一片陰影,她仔細想著導演的話,將自己從這些情緒中抽/離出一部分,就像跳到半空中在看原本的自己,是原來從沒有過的經歷。


    因為這場戲需要絕對保密,不光是群演簽了保密協議,任何有可能拍攝到現場情況的地方都有人守著。


    夏茉竹在這一刻完全忘記自己的名字,而是徹徹底底地變成電影裏的孫小姐,那個隻會附和姨媽的孫小姐從這一刻開始變成一個有自己主見的人,而夏茉竹,隻是一個為她賦予生命的靈魂。


    那些積蓄在體內的情緒,在看到攝影指示燈亮起的瞬間,終於得以釋/放,夏茉竹一個人在幾家攝影機中央,在人群中央,完成著作為一個演員的使命。


    這場戲從開拍到結束,夏茉竹都是半夢半醒的狀態,走出鏡頭,眼睛裏還是之前那樣的神色,一路上沒有跟任何人說話,自己都不知是什麽時候迴到的房間。


    **


    夏茉竹離開片場後。


    副導演有一些擔憂地說:「冉導,我怎麽看著這鏡頭裏小夏的眼神有點邪性啊,劇本裏孫小姐是這樣的嗎?」


    「我覺得挺好。」冉韞說,「這孩子有靈性,我倒覺得比原本的更好。」


    副導演:「冉導都這麽覺得,那我就沒什麽問題了。」


    **


    這幾天夏茉竹都沒有在網上搜索過自己的名字,也沒有打開過社交平台,就是為了不想分心。


    可偏偏在她剛迴到房間的時候,一個新聞客戶端發了一條推送。


    「選秀愛豆夏茉竹首部電影表現引爭議,片場不合群被冷臉,更多詳情請點擊...」


    夏茉竹明知道這是標題黨,卻還是沒忍住點進去。


    沒有任何意外的,裏麵全都是罵她的話,片場不可能防得住所有人,總會有消息透露出去,就連她兩天沒有在片場出現這件事也被放大,說她剛進劇組就不知天高地厚耍大牌,也有說她是因為演不好被導演趕走的,甚至還有傳她為了不被換角,跟副導演睡覺。


    夏茉竹知道這都是假的,可有許許多多人竟然都覺得這就是她,這些人憑什麽這麽說,又憑什麽這麽認為!


    這隻是一個很小的軟體,她連為自己解釋的地方都找不到。


    連這樣一個小軟體都有這麽多人罵她,那在更大的社交平台上呢?


    夏茉竹努力想控製住自己不去胡思亂想,可她做不到。這兩天沒有看手機,粉絲又會怎麽說呢?


    是不是有很多粉絲也會像之前那些熟悉的一樣,也覺得她糟透了,後悔喜歡上她,甚至後悔曾經給她投過票。


    原本就壓抑著的情緒瞬間失控,如同被黑暗的漩渦吞噬,一種從未有過的孤獨和無助幾乎要將她肢解、蠶食。


    夏茉竹緊緊攥著手機,想動一動手指,一陣噁心卻如電流般竄遍全身,讓她幾乎要吐出來。


    屋子裏的窗簾還拉著,如果現在能有一抹陽光照進來,是不是會好一點?


    可是她甚至沒有力氣去拉開窗簾。


    夏茉竹感覺自己的腿麻了,是不是已經這樣坐著很久了?


    怎麽一點時間的流動都沒有感覺到?


    手機一直在嗡嗡嗡震動,不知道震了多久。


    屏幕上跳躍著的名字是蘇沁老師,這還是剛進節目不熟的時候備註的手機號碼,兩個人大多時候都在一起,似乎都不用怎麽打電話。


    夏茉竹很想按下那個綠色的接聽鍵,可是她怕把自己的負麵情緒也帶給蘇沁,她現在好累好累,累到沒有力氣再在蘇沁麵前裝快樂,她怕蘇沁擔心。


    就在猶豫的時候,震動停止了。


    夏茉竹的心也跟著變得空蕩蕩的。


    明明這樣挺好的,等晚一點自己調整好再迴過去,反正蘇沁也經常拍戲,知道忙的時候接不到電話。


    然而想著想著,這些天來的委屈卻一股腦跑出來。


    門口傳來滴滴滴的聲音,是開鎖聲。


    夏茉竹後背本能地貼到牆上,她已經沒有腦子想是不是壞人。


    是劇組的工作人員嗎?被看到這副樣子會很丟臉的。


    她聽到幾聲急促的腳步,緊接著頭頂亮起手機微弱的光。


    夏茉竹抬起頭,看到微弱光線裏那張焦急的臉。


    第148章 朝思暮想


    那是她朝思暮想的一張臉。


    直到對方在自己麵前的那一刻, 夏茉竹才發覺自己竟是那樣渴望蘇沁的擁抱,渴望她的安慰,渴望被她當成小孩子細心嗬護的每一個時刻。


    夏茉竹整個世界都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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