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於肆意的笑聲聽得在場士兵後背發涼。


    迴過神的校尉帶著一伍兵卒走進圍欄內,勢要將那個不知死活的災民抓出,當眾梟首以示威嚴。


    災民們紛紛避讓,很快隻剩下那名笑出聲音的災民獨自一人與擺出半包圍陣勢的校尉六人對峙。


    他的頭發被火燎得卷曲,裸露的皮膚破損,衣衫破損處邊緣焦黑。


    不複前一瞬的張狂,他眼神冰冷:“來得正好,今晚就讓你們為我親人陪葬。”


    話音剛落,他一個猛衝劈手奪過身位最近的士兵佩刀,無視對準他的幾柄刀尖,反手就從幾人脖頸上劃過。


    襲擊隻發生在一瞬間,除了校尉身位靠後幸運躲過,其餘五人來不及反應,刀刃帶過,腥熱的血液噴湧而出,臉色迅速衰敗倒了下去。


    校尉狂怒:“豎子膽敢!”掄起大刀就要斬了眼前的賊人。


    周圍靜默的人群被這變故嚇到,但見校尉打鬥時刀鋒無差別揮向他們,又開始尖叫和四散奔逃。


    但圍欄內本就人員密集,奔跑躲避時到處都是阻礙,你推他來我擠你,又有許多人摔倒在地遭到踩踏。


    圍欄外的士兵咣咣咣砸響銅鑼,不僅起不到整肅作用,災民反而更為慌張,不得不成群結隊強行往校尉所在的中心區域擠去以提供支援。


    狂笑的災民並不精通武藝,他隻是個因為身型能力見笑十裏八鄉的屠夫後代。


    他不似父親和兄弟們天生魁梧力大,做不到殺豬宰羊手起刀落一刀斃命,他恐懼活物在他手下的掙紮和哀嚎。


    他是屠戶家中幾代難出的軟蛋,為了護住他,父親兄弟被官府接連帶走生死不明。


    是他無能,湊不齊賦稅,找不夠口糧,交不起醫資,連累子侄們饑病夭亡。


    是他軟弱,大火焚城不敢帶著親眷強闖出城門,隻能眼睜睜看著她們被烈火灼燒,被濃煙吞噬,痛苦哀嚎一夜後氣絕身亡。


    狂笑者悍不畏死的打法在校尉身上砍出多條傷口,自己渾身上下也是鮮血淋漓。


    揮刀的雙手越來越沉重,挪動的腳步越來越遲緩,在迎頭而來的刀光中,他直挺挺倒下,意識消散前仍在悔恨遺憾,隻差兩……


    校尉用刀撐住自己脫力的身體,心中的惱怒還未消去,但殲滅這個賊子又生出了快意。


    剛想招唿場外的下屬將他接出去休息,隻覺頭頂陰影覆蓋,隨即被擰斷了脖子。


    一位蒙住下半張臉身穿灰色麻衣的男子,隨意丟開手中癱軟的屍體,彎腰拾起掉落在地的兩把佩刀,然後在圍欄外士兵錯愕的眼神中高唿:“刺史貪墨,都督殘暴,方呂勾結,罪不容誅!!!”


    又有數人響應:“殺了狗官,報仇雪恨!!!”


    “殺了狗官,報仇雪恨!!!”


    ……


    漸漸的有災民迴想起自己數年來遭受過的盤剝和欺壓,加入聲討,聲浪越來越大。


    終於在士兵們慌亂無措的退卻中,災民們推翻圍欄,向東城門攻去。


    南城門和北城門也在同一時間發生了類似的事情。


    理論上宵禁後城門緊閉,災民們僅憑人力短時間無法撞開大門。但為了照顧官員們深夜通行的需求,河定府幾處城門一直都有不上門栓留口子的習慣。


    加上城內有人策應,東城門和南城門來不及關閉,瞬間就被人群淹沒。


    江雁一行人趕了半個時辰的路終於遙遙望見北城門,不等放鬆,耳邊就被迎風吹送“殺狗官”等內容,還有疑似拍門的沉悶雜聲。


    江雁和春英麵麵相覷,一時不知該逃往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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